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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白衣诀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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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见陛下, 我要出宫。”琳琅闭了闭眼睛。

    邬思若沉默着, 神色有些慌乱。

    “我不会跟华祝薇争皇位, 我也争不过她。”琳琅示弱,她明白现在什么才是对自己最重要的。

    “陛下病了,很严重。”邬思若犹豫着,语声极低道:“陛下的病, 每隔三年会发作一次, 这次……她原本不该出现在宫中,结果加重了病情。”

    “就连一面也见不到么?”比较起说女皇得了病,琳琅却倾向于她遭到了小人的暗算。

    她很奇怪现在自己居然还能抽离大局站在旁观者的位置揣想, 大概真的是被伤害到极处, 反而什么都不在意了。

    她已经不介意用最恶毒的想法去揣测人心。

    “我, 我问问陛下……”邬思若十分为难的样子,手放在心口上,低声道:“郦君就这样去了, 虽然陛下嘴里不说,但我知道……她心里苦……”

    他垂下头, 想了想, 又带上一副充满希望渴求的样子抬头看着她。

    “琳琅, 你准备出宫做什么呢?我,我已经把你的事情告诉了祝薇, 你是她的亲妹妹, 她答应我不为难你的。”

    不为难我?!

    琳琅心里一声冷笑, 脸色依旧很平静, 双手在袖子里已经紧紧攥成拳。

    “我在京城丢了这么大个脸,所以想出个远门散心。”她居然笑了笑。

    邬思若难过又纠结的瞅着她,沉默了良久,终于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父后,有什么紧要事情,跟皇妹说了这么久?”华祝薇突然走近两人。

    琳琅原本以为自己不能再看到此人的脸,不然一定会克制不住自己,疯狂的冲上去跟她同归于尽。

    但现在见到她那张毫无悲戚依旧张扬的脸近在迟尺的出现在面前,竟然意外的失去了揍她的冲动。

    有些恨,已经深入骨髓,像灰烬下面的火种,因为埋藏得太深,所以表面反而能维持平静,尽管里面的温度已经可以燎原。

    华祝薇也就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等到邬思若的回答,眼神落在琳琅的脸上。

    “皇妹不过两天没见,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的语气轻佻放肆,“皇妹”两个字咬得特别重,仿佛某种挑衅。

    “我让皇妹有空的时候来寝宫找我,你怎么一直不来呀?”

    “我被陛下禁足了,皇姐不是不知道吧?”琳琅平静的回答。

    “哟,这么说还真的是……是我疏忽了,怎么样?这几晚过得还好吗?”华祝薇别有深意的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痛苦求饶的神情。

    “确实有点艰难,但熬着熬着也就那样了,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吃苦的吗。”琳琅指甲掐进掌心,逼出一点冷汗,让自己显得软弱起来。

    华祝薇一愣,呵呵的笑了起来。

    “祝薇,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邬思若不满的说,“你不可以欺负你的皇妹。”

    “知道了。”华祝薇满不在乎的应了一声,“我刚刚让母皇答应我一件事,就说我最近有点郁闷,想找皇妹聊聊天,要解除皇妹的禁足令,母皇答应我了。”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邬思若高兴的看向琳琅。

    “那就谢谢皇姐了。”琳琅漫不经心的道,心里有点诧异,这贱人在玩什么花样?

    “不用谢。”华祝薇笑了笑,“皇妹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到北朝当质女的事情吧。”

    “这怎么可以!”邬思若惊呼,“陛下糊涂了!”

    “她不去,难道我去么?还是未成年的三妹去?就算三妹肯去,人家也不会要嘛。”华祝薇不屑的说。

    “这怎么可以……”邬思若重复的只有这一句,手足无措,“我这就去找陛下……”

    “不用了。”琳琅淡淡道:“我愿意去,喜欢去,能到外头散心,求之不得。”

    “我就说父后你瞎操心,我这个皇妹啊,心大着呢。”华祝薇嗤笑。

    邬思若停住要迈出的脚步,一脸惶然:“这怎么可以……”他仍然只得这一句。

    “能为国家出一分微力,我求之不得。”琳琅盯着他的脸,一字字慢慢道,果然见他的脸色迅速惨淡下去。

    “就是嘛,树挪死,人挪活,说不定皇妹到了北朝,能开创出一方新天地呢。”华祝薇笑嘻嘻的说。

    “皇妹最喜欢身材壮实面貌清秀的侍卫,我这里替你准备了二十位,一路护送你北上,也算是聊尽姐妹之情了。”

    这话一说完,她好整以暇的准备欣赏琳琅的脸色。

    没想到,对方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多谢皇姐的好意了。”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全然没有得到应有的反弹和回应。天元那边送来的消息,现在这副身体内的是异界的灵魂,一个平民,如此软弱可欺……

    华祝薇瞬间觉得兴味索然,突然觉得调弄自己府中那个公主替身还有意思些。

    她兴趣缺缺的转身,正要离开,突然听到脑后风生,她警惕的一偏头,琳琅手中雪亮的刀光就擦着她的脸过去了。

    华祝薇迅速退开,一摸脸颊,已经是满手鲜血。

    她勃然大怒:“你不要命了!”她扑上来就要用手撕她。

    邬思若尖叫道:“这是在郦君灵前,祝薇,她是你皇妹!”拼命抢过来,拦在她面前。

    琳琅站在五步之外,冷冷的盯着她,眼神如同鬼火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盯了一会儿,她袍袖一拂,无声转头,大步流星的走了。

    华祝薇,我跟你之间的仇,比海还深,你今日加诸我身的种种,他日我必要十倍,百倍的奉还!

    我只祈求你,千万活得久些,活到我回来找你那一刻。

    百年世家郦家,因这次的宫廷□□被逐。女皇令郦家人撤出京城,不能靠近京城三百里内。

    比较起问罪或者杀人,这个惩罚显得避重就轻,但对于世家来说,损伤的不仅仅是地位脸面,还有更多。

    箱笼仆役无数,马车队连绵不绝。

    离京那日虽是个阴雨天,仍有围观者众。

    离京的必经大道上,一边设了十里长棚,内设酒水,供经过的人随意取用。

    一人撑着墨色的油纸伞,一身白衣,站在棚前,无声目送离京的郦家车队。

    “是二殿下。”有人低声禀告京城郦家此时的当家郦玉。

    “只作不知罢。”马车缓缓过去,她透过竹帘的眼光,牢牢系在那手执纸伞的白色身影上。

    “阿元,但愿你没看错这个孩子。我郦家,还有重返京城的一天。”

    “郦家的人,已经全部撤出京城了。”

    京城里超过十处,同时收到了这个消息。

    有些还更详细一点。

    “二殿下铺设了十里长棚的水酒相送,但郦家的人不顾而去,由始到终没有人停下喝一杯茶,也没有人从马车下来跟她说一句话。”

    “郦家大约已经放弃了二皇女。”

    “二皇女等郦家的人走光了,独自回府,半路还扔了伞,淋着雨回家,看上去萧索失意。”

    “二皇女成为北朝质女的事情已是板上钉钉,已成了丧家之犬,郦家都自顾不暇,又哪里顾得上她。”

    “郦氏一脉啊,怕是从此要没落了。五十年一订的世家谱,恐怕要将郦家除名啰。”

    无数人因为这一幕发出感慨。

    也有人因之笑逐颜开,幸灾乐祸。

    宫廷之内,有人发出一声深重的叹息,同时是连声的咳嗽。

    女皇,确已病重。

    不久后,琳琅出京赴北朝,准备成为质女。

    辞行之际,她终于见到了女皇。

    虽然不过短短一个月,却感觉似乎隔了半辈子那么长。

    在她最需要她的时候,她未曾出现,那么琳琅觉得,以后她大概永远都不再需要她了。

    行礼后抬起头的一瞬,她还是被女皇憔悴的神色吓了一跳。

    华云凤那样的人,传说中神一般的存在,怎么会让人看到她的狼狈,看到她的虚弱。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华云凤是名震天下的名将,还曾经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可她的双鬓,竟然已现隐隐的霜色。

    一直红润的脸色,此刻也仿佛用银粉,虚虚扑了一层。

    如果说之前琳琅对女皇心存了多少怨恨,在此刻见面之时,虽然不能说怨恨烟消云散,但也消除了大半。

    她更确定女皇是遭受了什么暗算。对了,华祝薇曾在她面前亲手杀死紫衣少年,但事后也没有见女皇对她有什么追究,难道紫衣少年跟女皇此刻的病容有着直接的联系?

    华祝薇显然跟天元的人有所勾结,天元是否已经借着华祝薇的关系,已经偷偷的渗入宫廷之中,威胁着女皇的性命?

    这些事情,她原本不可能想得这么多,这么远,全是因为在跟女皇对视的短短瞬间,这些想法就突然不受控制的涌入她的脑中。

    同时她到心里一种浓重的无力感与悲伤。

    这种感觉,之前她与子康共处的时候,曾经感应过,此刻她几乎要以为他就在这里。

    然而并不是。

    最后她确定这种情绪是女皇心里的感受,是瞧着她时难以控制的心绪。

    她在因为这个女儿即将离去,感到无力和悲伤。

    她忽然就原谅了女皇大部分,还有一部分剩余,却是因为郦元。她曾眼睁睁的看着郦元在她面前自裁,为什么不作为!

    就算没有爱,到底也是相伴十几年的枕边人,怎可如此凉薄。

    她到底还是不能原谅女皇,直到拜别,她都是倔强的不发一言。

    即使女皇叹息着让人送她一张免罪金简,据说这是穆贵君临终前为她求来的,哪怕是逆天的罪行,也能凭此逃出生天。

    她也只是沉默的叩拜下去,对女皇,她最终还是无话可说。

    转身离开金殿时,从文武百官身侧走过,她听到了不少蜂拥到她脑海中众人的想法,只言片语,各种心态。

    终于清楚明白到子康留给自己的天赋到底是什么。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错的,几乎是所有人,其实他是对的。

    真实即使会被误解,会被歪曲,但永远不会变成虚假。

    不然,玄铁指环不会毫不犹豫的收走公主的灵魂。

    当然不是能够预言风云的惊天之能,他一直是那么内敛而细致的男子。

    从来不是那种顶天立地的伟男子,他只会尽他所有的去爱护一个人。

    他把他能感受到别人心声的天赋,在她身上开启了。

    领命退朝,拜别了女皇,她找到澹台家。

    退婚书她早就签了,只是在离京之前,还想见他最后一面。

    澹台子泽避而不见。

    她在他家门前站了一个时辰,默然离去。

    两人自此别过,再无一词。

    离京马车上,璃儿对琳琅道:“澹台公子忒绝情了。”

    琳琅淡淡一笑:“我懂他,不过是想告诉我,我跟他没可能回到从前的。我不怪他,只怪自己不懂事。”

    “公主,说退婚就退婚了,您就不恨他?”璃儿眼圈红了。

    “他不欠我的,反倒我……”

    隔了良久,琳琅才淡淡说下去:“不过是,我跟他,对不起彼此。”

    车轮辘辘,渐渐把未及了断的情,未及得报的仇,抛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