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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金棺葬寒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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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名劲装武人团团围住邬思若与无烟, 无烟脸上毫无惧色, 一声冷哼,身影如烟如幻, 众人眼前一花, 她似是从未离开原地,但围住她的一个黑衣武人已经闷哼倒地。

    无烟冷冷道:“这便是郦家压箱底的死士?实在太令人失望了。”

    包围圈外的郦元微笑不语, 只是轻轻一拂手,动作之随意,如同驱散面前的一缕微尘。

    各持刀剑直面圈内两人的七八名武者忽然齐齐矮身, 无烟一愣神间,便见蹲下的人身后露出第二包围圈的武者, 手上武器已尽数收拢, 各人手持一张劲弩。

    第二包围圈中的十人, 占据了不同的方位,正好站得跟内圈的人错落有致,若是避让这些劲弩,必须突破内圈的包围, 直面内圈数人的刀剑。

    郦元冷声发令:“射!”

    十张劲弩同时发射,连珠三发, 瞬间在空中交织出一张箭网。

    无烟解下外衣,运气一兜,将箭网撕破一道口子, 挽着邬思若便要从上空突围。突地房梁上轻轻一响, 一张大网当头罩来。

    与此同时, 内圈蹲下的数人,齐齐在地上翻滚,离开了大网笼罩范围。

    无烟欲要携带邬思若突围已是不及,她略一犹豫,终于舍了邬思若,半空中拧身躲过大网,任由邬思若被大网罩住,她甫一脱出,便飞身往郦元扑去。

    郦家死士训练有素,进退得宜,今天是不死不休之局,她必要擒贼擒王,才能全身而退。

    无烟正要接近郦元,突然一阵轰鸣,第二轮的箭雨射了过来。她身上的外衣兜了方才那一轮箭雨,顺手掷在地上,现在已经无所凭借,她提一口真气,不避不让,箭矢披身而过,一路抢到郦元身前。

    她有内功护体,箭矢伤不了她的皮肉,但箭头倒钩却钩破了她的衣服,到得近前,一身劲装已是破破烂烂,十分不雅。

    郦元目露冷笑之色,往后一让,一道寒光劈下,生生把他和无烟隔开。却是一名手持长剑,一脸英气的高大女子,剑光凌厉无匹,悍勇逼人。

    无烟不敢轻视,擎出一柄钢钩,与对方斗在一起。一剑一钩叮叮咚咚的相击,火星四溅。

    郦元也不理两人战局,示意众死士将邬思若拖走。

    无烟大急,内力急催,震得盛雁急退两步,噗地吐出一口血来,她转身便往邬思若冲去。盛雁突地眼神一厉,抢上前一剑劈出,她意在逼无烟撒手,谁知无烟反而抬手一格,盛雁手中宝剑吹毛断发,竟然砍断了她的手臂,一截小臂带着一串鲜血划过半空远远落在地上。

    无烟晃了一晃,另一只手的钢钩恰恰钩破大网。盛雁再前一步,一掌击在她背心。无烟正在搀邬思若,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得邬思若衣襟一片猩红。

    盛雁皱眉不再出手,摇头道:“你这大内第一高手,未免……”

    邬思若已经惊呼道:“无烟,无烟你怎么了?”他仓皇的瞪着郦元,“你要抓我抓便是了,放过她!她是陛下的人。”

    无烟原本神色恹恹,此刻一双灰色的眼珠又亮了起来,抬手连点自己断臂几处要穴,拉着邬思若转身往外冲,突然她脚步一顿,唯一的出口之处,十名箭手半蹲半站,连弩早已封死了退路。

    郦元淡淡道:“无烟,我答应你,不会杀邬君,你放心好了。你是陛下的人,你的忠心我自会向陛下禀告,可止步于此了。”

    无烟狠狠的瞪着他,眼神如孤狼一般凶狠。邬思若幽幽叹道:“罢了,无烟,让我随他去吧,你已尽心了。”

    无烟一声不吭,果然松开了邬思若,独自往出口走来。郦元示意箭手们给她让开一条出路,她恰恰要踏出房门,忽然身形再度化成一道幻影,原地消失了。

    盛雁持剑挡在郦元身前,双手持剑,猛地往前横削,挥出一道雪亮的光弧。

    一声闷哼中,一道人影在光弧中缓缓现身,无烟腰腹溅血,几乎被拦腰削成两段,委顿在地,再无声息。

    郦元叹息一声:“何必。”不再看她,示意带走邬思若。

    他领头先出的殿门,刚踏出一步,人就定在了那里。跟在后面的盛雁觉得不对,急问道:“阿元,何事?”

    她透过郦元肩头看到外头庭院站着的那人,倒抽一口凉气,顿时也僵在那里。

    男后的坤淑宫内,最为人称道的便是中空庭院中满栽的桂花。每逢夏秋,金红密布,香气馥郁。此刻庭院旁一株比人还高的繁茂丹桂,上面缀满连串的丹红花朵,在那人拂袖之下,纷纷萎落一地。

    她剑眉微蹙,一双如同敦煌飞天一般的凤眸眯得只余一线,看上去似是愁苦,又似慈悲。

    神秘出宫的华云凤竟然出现在这里,迎面拦在郦元面前。

    琳琅在朝堂上坐立不安,一面在担心着后宫的郦元,一面还要盯着朝上的文武百官。

    随着郦元前往坤淑宫,一道旨令已经发出,令华祝薇单骑入京,解甲上朝。

    华祝薇会这样做吗?琳琅认为她一定不会,假如这是她的布局与图谋,她绝不会止步于此,将自己的性命交到敌人手里。

    琳琅不是个认命的人,华祝薇显然也不是。她觉得大公主在得到这道旨令的时候,定然会打着营救父后的旗帜,一路打到城墙下。

    她们到底,还是要在城下打一场,见个真章。也许今日之后,世上就没有了华祝薇这个人,又或者,是华琳琅?

    她会输吗?在占尽先机,君父运筹帷幄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会输!但她心里那种浓烈的不安究竟从何而来?

    旨令下达不到半个时辰,传令官有消息传来,华祝薇弃大军,只身进城!

    她怎么敢!

    琳琅一惊站起。

    不,不是她一个人,传令官说,她与天子特使一起进城,那个人身上有女皇的印信,上刻“如朕亲临”,是以卓兰璧等人不敢拦阻,放她二人入内。

    天子特使,如朕亲临?会是谁,到底是谁?

    琳琅心内闪过无数念头,突然想起一个人——紫衣少年!似乎只有他,能担得起这四个字,他似乎就是女皇的代言人,专门替她干这种事。

    上一回,他站在琳琅这一边,而这一次,他却出现在华祝薇那边。

    她颓然坐倒。

    女皇的态度竟然是支持华祝薇的,就算郦元顺利把邬思若押上城头,有这么个特使防身,郦元也不可能奈何得了华祝薇。更何况,他现在还没有把邬思若带来,这中间,一定出了纰漏。

    她的双手微微发抖。

    华祝薇想引虎驱狼,趁的是女皇不在宫中的机会,郦元将计就计,想将她父女一并铲除,何尝不是也趁着这个机会。

    女皇虽然不在朝,但她留下了紫衣少年这个重量级的人物,他的存在,是一枚乱入的棋子,将对恃的棋局搅得乱了。

    传令官禀告之后,死寂一片的朝堂再度变成一潭沸水。

    有朝官出列,情绪激昂道:“大殿下敢只身来朝,足以证明忠心昭昭,二殿下莫要顽冥不灵,坑害无辜!”

    琳琅双拳紧握,深深吸了一口气。

    文官列尾的澹台子泽突然出列道:“现今二殿下对大殿下是出兵征缴,还是掠夺品级?既然未加一指,何来坑害无辜一说?”

    那朝官咋舌道:“之前二殿下不是指大殿下有不臣之心,通敌卖国……”

    澹台子泽打断道:“那是穆贵君所言,二殿下只是说,她曾有预感而已。”

    朝官道:“穆贵君不是二殿下君父吗,他们本是一家。”

    澹台子泽道:“阁下有三位儿女,一为新科进士,朝廷英才,另外两位无甚建树,阁下为怕惹事,将他们送往乡下,结果危害乡里,你们亦本是一家。”

    那言官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又有人道:“大殿下身边有天子特使,乃是陛下之前亲指,可见大殿下有圣意眷顾,咱们该出殿相迎啊。”

    澹台子泽道:“天子特使乃颁旨而设,他该当来这大殿之上颁布旨意,何曾有满朝文武出迎圣旨之例。”

    那人叫道:“但他身上有‘如朕亲临’的印信啊,不就等同陛下亲至吗?”

    澹台子泽道:“敢问阁下,现在殿上正位所处乃是何人?”

    “乃是监国的二殿下。”

    “公主监国,等同于陛下意志,足证陛下临行之前,有足够的信心让二殿下处理朝政。大殿下是否通敌之事,仍未彻查,城外所驻五万兵马,是否敌军也未查明,即使有天子特使,也不等同于陛下亲临。阁下如此糊涂,不堪重任,请殿下剥其官位!”

    澹台子泽言辞犀利,舌战群臣,一时间竟是无人能挡其锋芒。琳琅在正座上远远看着,见他苍白的脸上因激愤飞起两朵红云,寒星般的凤眸光芒逼人,虽然衣装重重,但可隐约看见朱色朝服下瘦骨嶙峋,一时间不知心里是何滋味。

    大公主党终于发现无法从正面突破澹台子泽的防御,他在言辞上的战斗力太强了,只能转而攻击他的立场。

    “澹台公子立在此朝堂之上发言,不知是何等职位。哦,你是随穆贵君而来的,现在穆贵君又在哪里?”

    澹台子泽脸色微白,对方终于回过神来,开始攻击他的痛处,他抿了抿唇,目光忍不住往正座上端坐的那人身上一扫而过,待要以“社稷为重,匹夫有责”来做文章。

    忽然琳琅从座上站了起来,出声道:“子泽乃本宫正君,本宫在此监国,你说他是何等品级?”她声音不高,但语句铿锵,字字有金石之声,大殿上一时寂静无声。

    琳琅瞪着发难那个言官,冷冷道:“这位卿家,敢问澹台公子有没有资格在此发言?”

    那言官被她气势所摄,吓得不敢作声,低头道:“国家正在危难之时,澹台公子仗义执言,也是……应当的。”

    琳琅看向一庭人众,问道:“陈卿虽有此意,可是诸位呢?”

    方才群起而攻之的朝臣们,此刻竟然唯唯诺诺,无人敢直撄其锋。

    琳琅冷笑一声,缓缓坐下道:“澹台公子身体欠佳,来人,赐座。又有殿内年五十以上的众位卿家,尽数赐座。若有身体不适者,也可请座,今日里大家都要在此静候结果,不必跟本宫客气。”

    见百官唯唯,她紧紧握着的拳头此刻方缓缓松开。

    君父,我既答应你好好带他回去,便该维护于他,只可惜现今事态已难以控制,惟有尽心竭力而已。

    只望你能好好的,且过了眼前这一关。

    宫人扛着一张紫檀座椅,安放在澹台子泽身后,他扫了一眼,低垂的眼帘下神色不辨。

    待到大殿上有十几人坐下,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为之一松,一时间再也无人想起说话,只静等着最后的结果。

    会是华祝薇直抵皇城,还是穆贵君挟男后先抵城墙?安静的大殿上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