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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漂泊恁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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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之中,费长舟跟琳琅说了些冷秀李小玉过往之事。琳琅知道他此刻心绪不佳, 虽然并不很想知道, 但也耐着性子听他倾诉。

    这冷秀是京中子弟, 族里有些产业, 他那旁支到了这辈已经式微。冷秀也不喜学文, 平时喜欢舞枪弄棒,性子有点好勇斗狠, 平时供养了一堆游侠儿, 以头儿自居。他父母极爱这个幼子,听之任之。

    费长舟并非京中人士, 他是江湖人, 从江南一带来,平日四处乱跑, 见到好酒好景就盘桓久些, 厌了就继续走。

    他也是在途中耗了太久, 盘缠用尽, 就给一家镖局保了个镖来京城, 觉得京城繁华, 又在这里呆了下来,与地头蛇冷秀打过几次交道。冷秀性子有点偏执, 但是很仗义,挺对他的脾气, 两人臭味相投, 后来还拜了把子。

    那李小玉还是他俩一次去喝花酒的时候识得的, 那时是个还没梳拢的琵琶女,容色冷艳,对客人没有给个好脸,偏偏对了冷秀脾气,要把她给赎出。老鸨是把小玉当花魁养的,自然不容易松口,冷秀费了大价钱,还带着一群游侠儿天天堵门口,费长舟也跟着敲边鼓,才算遂了心愿。

    冷秀家虽然不是高门大户,但也是清白人家,自然不想让宠爱的幼子娶个青楼女子。李小玉颇有骨气,说自己也是好人家出来的,不过是年幼时被人拐卖,说要回乡认亲。冷秀和费长舟便又护着她千里迢迢回乡一趟认亲。

    谁知她父母失去幼女,心里抑郁,过不几年就过世了,两个哥哥知道妹妹在青楼呆过,都不想认她,怕她的名声玷污了书香人家。

    冷秀和费长舟大怒,砸了李家,还是小玉求情,才饶了两个哥哥,没把两个凉薄的秀才打成残废。这一下,李小玉算是没有了娘家撑腰的指望,便对冷秀辞婚,说自己绝不为妾,这辈子大概不能嫁给冷秀了,还不如结拜为兄妹。

    费长舟一路相随,倒对这李小玉的心性看得很清楚,觉得很配自己兄弟,就给他们支招,给设计了一个冷秀带头跟另外个帮会火拼,身受重伤,需要冲喜的戏码。还串通了大夫和算命的道士,说需要四阴时辰出生的女子才能救命,算来李小玉正合适。冷家为了救儿子性命,只能认了李小玉这个媳妇。

    谁知这时就出了华祝薇献言,女皇让冷秀进宫的事。冷家是平民百姓,本不敢触怒皇家,就是冷秀性格太倔,也没把这事看得太严重,仗着自己装着身受重伤,只要把成婚的事提上日程。冷家父母钟爱这个小儿子,又觉得性命攸关,就默许了这样办,暗想天下少年那么多,就算是公主,也不缺这一个,结果就触怒了女皇。

    那以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费长舟眼望琳琅,凛然道:“我二弟跟小玉走到今天实属不易,当日我也曾疑你是推波助澜之人,这些日子看来,你却少了几分心机。”

    琳琅心里毛毛的,赶紧笑道:“现在可算是洗清嫌疑了,看来那事儿都是我皇姐作的。”反正对面是敌人,这脏水不泼白不泼。

    费长舟也不说话,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拇指轻轻摩擦着刀柄上嵌着的一颗暗暗的圆石头,脸上绷得有点紧。琳琅不动声色的挪开些。

    费长舟察觉了,不屑的笑道:“我以快刀闻名,你这还在我一臂之距内,我若是对你不利,你能躲开么。”

    琳琅额上冒出冷汗,正色道:“此事与我无关。”

    费长舟嘿了一声,转过目光看着窗外,过了片刻,沉声道:“听闻褀帝力大,勇冠三军,乃当世第一高手。”

    琳琅脸色微变,费长舟不会是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说真的,虽然费长舟的刀很快,名头很响,但要是胆敢刺杀女皇什么的,她认为绝对没有一丝机会。

    虽然她不懂武功,但这两人单轮气势什么的实在相差太远了,即使是她这个行外人看来,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一个已然封神,一个还称大侠,完全不在一个重量级的。

    她忍不住道:“陛下,我娘她,也许也不是那么强的,反正我察觉不出。”她担心说女皇很强,反而会激发费长舟的好胜心,要知道热血青年什么的太容易冲动了。

    费长舟瞟她一眼:“你在担心我不自量力。”

    琳琅摇摇头:“近三年,不,近十年中,已经没有人见过陛下出手了。”

    “那是因为近十年里已没有值得她出手之人。”费长舟心情似乎忽然变好了,吐了口气,还笑了笑:“听说褀帝还是天下第一美人。”

    琳琅略囧,话题怎么转到这个方向去了,她思忖着:“气势非凡,而已……”

    费长舟哂笑道:“据说她除了神力惊人,武功也已臻化境,这十五年便已无人得睹她的真容。不过看你的样子,倒也可以揣测一二。”

    琳琅大囧,这是被调戏了,还是被调戏了?

    费长舟的手终于离开了刀柄,缓缓抬起,往琳琅的脸庞伸来,像是想要抚上她的脸。

    他眯着眼睛,眼神有点迷茫,唇角微微抿着,英朗的面容显得有几分稚气,英挺的眉目显得特别干净。

    琳琅怔怔看着他,她可以后退,可以喊朱九,可以……她下意识想阻止,想避开,但最后都没有动。

    突然公主控制了她的身体,瞠目斥道:“无礼!大胆!”

    费长舟的手快要抚上她的脸庞,就在距离还有一丝丝的地方停住了,指端的热意刺激得琳琅脸颊那一小片肌肤有点红,但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迷茫已经退去,就像遮住月亮的云彩忽然被风吹散,原本朦胧复杂的情绪,都变成了毫无掩饰的距离和失落。

    “如果你不是公主,那该有多好……”她听到他喃喃说了这么一句,颓然收回手去。

    公主嗤笑一声,离开了。

    费长舟不顾正在行驶的马车,转身推开车厢门,就头也不回的跳了下去。

    外头璃儿低呼一声:“费侠士……”又隔着车帘对琳琅道:“公主,他……?”

    琳琅看看空下来的车厢,心里有一丝不舍,咳了声道:“他去了,不必拦着。”

    马车轧轧声中,缓缓驶入宫门。

    明日就要离京,盛雁是个非常负责的领队,费长舟临时从随从名单中剔除,她没有说什么,却在黄昏时领来一个从人,是个极瘦小的男子,神情有点猥琐,看上去也不像是能打的模样,一双猴子般的眼睛倒是很机灵的。

    琳琅心绪不佳,见到人,点了点头就同意了,既然盛雁是可信的人,她索性就全放开了手。

    吃罢晚饭,她拉着璃儿到后院散步。景和宫并不算小,后面的水塘可以泛舟,就是之前水塘附近的流风小榭住了送来的男子,她不好往那边去,现在人全遣散了,顿时豁然开朗。

    她慢慢说了白天冷秀和小玉的事,一边感慨:“人跟人的缘分就是玄,有时只差一点,就阴差阳错。嗯,我们明天离京,给子康配的膏药只有三个月的量,不知道够不够。”

    璃儿掩住嘴低低笑了起来。

    琳琅回过神来:“怎么啦,我说得不对吗,谁知道那个金矿有没有大夫,就算有,也定然不如京城的御医好。”

    璃儿不笑了,低低道:“公主十分关心韩公子啊。现在公主为了照顾他的口味,连自己的口味都改了呢。”

    琳琅一怔,她本来就是喜欢吃清淡的口味,原来跟韩子康不谋而合了,不过这个借口还不赖。“呃,有这么明显吗?”不知道有多少有心人注意到呢。

    璃儿道:“我可是侍候了公主八年呢,公主喜欢什么口味,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琳琅瞧着她,心里很感动。璃儿知道公主的口味,在以前可以说是具有职业精神,但她还能随时留意到自己口味的变化,这说明,她用了心。

    她感叹道:“璃儿,对不起,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喜好呢。有个人说我心智软弱,感情易变,其实,都是因为我自私呀。”

    璃儿瞪大眼睛:“谁敢这么说您!公主您对韩公子这么好,让御医给他治伤,还亲自……”

    琳琅叹道:“那是因为我喜欢他,人总是自私的,只顾着自己喜欢的人,旁的人就看不见啦。”

    璃儿道:“谁不是这样的呢,我也是因为喜欢……”她忽然发现说漏了嘴,红着脸垂下头。

    琳琅笑了:“我就知道,你这么关心我就是因为喜欢我呀。”

    璃儿轻轻跺脚,别转脸去,却忍不住道:“公主现在性情真是太好了,对人尽心尽力,就连那个冷秀也……嗯,就算是以前,虽然性子有点急,但心地都是很好的呀,那时就把小玉姑娘给藏着了。”

    琳琅叹息:“可惜照顾不周。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在这件事上,公主犯了跟子康同样的错,唉!”

    璃儿惊道:“公主怎么能这么说,您待韩公子尽心尽力,对小玉姑娘也是仁至义尽。”

    琳琅缓缓摇头:“错就错在,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其实并不是。如果公主真的尽心,就不会泄露了小玉的住处,让有心人乘虚而入,我就不会让子康落入……”

    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的感觉,几乎难以呼吸,她捂住胸口,不明白这种突如其来的难过从何而来。

    璃儿见她变色,失声道:“公主,公主你怎么啦?”

    人影一闪,朱九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急道:“怎么啦?”一面眼角一扫:“七哥你怎么躲在这里,也不扶着公主!”

    琳琅和璃儿猝然回头,隐隐发现塘边花树下露出一道影子,跟花木扶疏的影子几乎融为一体,随着朱九的话声,这道影子才跟周围分离开来,慢慢现身在月色之下。

    朱九跟琳琅说:“公主现在怎样了?我要扛你回去么?”

    问了一句,又转头:“七哥说房里闷,我就想是不是来了水边吹风,果然是哩。”

    韩子康微微垂着头,静静走到琳琅面前,对她行了一礼,眼神没有跟她接触。

    琳琅按住胸口,有点不知所措。

    她忽然明白了,就跟上次一样,难过的人是他。

    不知道他在这里多久,又听到了多少,他心里的难过竟传进了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