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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碗汤(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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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欢也是有私心的。

    这个世界的修仙者不可能永远不再出现,而她又是个比较护短的人,因此她暗中做了祝福,若是有朝一日,她的徒子徒孙中,有人为了世间大爱放弃小爱,或是经历过情爱仍能初心不变,普渡人间,那么,仙界将会再一次打开。

    她不会再爱上任何人,这却成为了这一脉的致命缺陷,无情无爱不是最终,走出情爱,才是大道。

    一旦沾染情爱,必定不能再修道,因为自己的原因造成这一点,清欢心中隐隐有些愧疚,可她不能强行改变。这是她要传道的代价,没有什么东西是十全十美的,包括她。她能做什么呢?

    唯一就是告诫弟子们,日后他们收徒,只能收一人,并且对方的命格同样孤煞。

    世间万物的形成与发展,存在与变化,皆离不开五行,而五行相生相克,阴阳转换,天地玄黄,这其中的道理与术法,凡人掌握一门便能风生水起改天换地,所以即使是传道,清欢也不敢太过放心,如果一心向学的话,他们可以自己钻研,至于他们能够到什么程度,那就不是她担心的了。

    因为自己的特殊存在,从而窥伺天机将法则转化成五行委婉教授,清欢知道自己踩在底线上,游走在灰色地带。尽管她的目的和出发点都是好的,但她必须将一切可能危及到世界平衡的隐患降至最低。如果因为想要修复这个世界,害得其他世界不安宁,那就真的是本末倒置了。

    生存在这些世界的生命如何,自有他们的轨迹,但一个世界,不应因为这些生命而死去。它应该是遵循自然规律的老化,死亡,怎么能因为一些生命的过错,而导致无辜的生命与世界的共同灭亡?

    清欢只能尽量做到最好,再苛刻的要求她也无法办到,她的职责不在此。

    此刻她悠闲地躺在屋顶上晒太阳,手边的小桌子上放着花生瓜子糖葫芦,春日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虽然还是有一丢丢的冷,但那不是问题,因为她身下,星凉徒儿给铺了暖和的毛毡子,桌子上放着星枝徒儿给做的莲子粥,日子真是格外快活。

    要说收徒弟有什么好,那就是他们都非常尊敬她这个师父,大概也知道她的唯一弱点是吃吧,所以个个都是一手好厨艺。

    正在这时,清欢随手抓起一把瓜子壳丢过去,把正晃腿偷懒的孟星焰死死钉在树上,“蹲两个时辰马步。”

    “师父不要啊!我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罚我蹲马步!”孟星焰眼前一白差点晕过去,他从十一岁那年起就再也没蹲过马步了!那是最最基础的东西,现在还罚他,不是在师弟师妹面前让他丢脸吗!

    然而他只抗议了这么一句,就乖乖挪到墙边蹲马步了。一张俊脸怨念四起,看得孟星枝和孟星钰偷笑。

    唉,要说他这个二师兄也是当的窝囊,五个师兄妹里,就他跟小师妹年纪最小,所以虽然名为二师兄,其实他比较像四师弟吧?

    越想越心塞,想想拜师都十几年了,他马上就要三十岁了,还被师父罚蹲马步。现在出去没人相信清欢是他们师父,因为从外表上来看的话,他们几个徒弟比师父老好多。

    孟星焰心中哀怨,十几年了师父没有丝毫老态,他们不是没想过其中的怪异,但谁都没放在心上,孟星钰孟星枝都是师父救回来的,对师父言听计从感恩戴德,咳咳,自己也是啦,但是现在,大师姐都快四十了,还总是对萝莉状的师父露出毕恭毕敬的表情,有时候真是有点吃不消。

    所以,孟星焰有时候会偷偷在心里叫师父老妖怪。

    十几年的日子都是在山上过的。像是当年郎老头带着他们师兄妹一样,清欢找了一座山清水秀的山头,很高很高,基本上没人到过的地方,在山顶盖了简单的木屋,靠山吃山,自给自足,数年来如一日的严格督促他们练功。每天她自己睡到日上三竿,但勒令徒弟们按时起床打坐修道,还逼着他们泡药澡,甚至在里头放奇奇怪怪的虫子!

    传承了清欢蛊术的孟星枝,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用虫子吓二师兄,这位看起来人高马大,却连毛毛虫都怕,嘻嘻嘻。

    这些可不是普通虫子,放进去泡澡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疏通筋脉,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这些傻徒弟。

    “师父,昨天山下有百姓说村里出现怪事,求我们去看看,但是没多少银子,我们商量着这回不用师父带,我们几个一起去,师父您看行吗?”孟星凉从屋里过来问。随着时间流逝,她越来越沉稳,俨然是大家长的派头,师父平时不怎么管事,她就努力成长努力学习,因为她知道,师父总有一天会离开。

    最开始的时候,孟星凉相信了清欢的话,认为清欢是“神”。可是在一起久了,传承了命卜星相的孟星凉隐隐有种感觉,师父也许并不仅仅是“神”这么简单。只可惜她道行浅薄,别说是去算师父的命格了,就连稍微亲近一些的人都不能算,否则便会反噬。这项道术太庞大太厉害,但限制也极多。

    因为孟星凉跟随清欢的时间最长,学到的东西也最多,她自己的经历也是不能跟师弟妹们说的,因此,就连师父很有可能会走这样的事情,孟星凉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在下山抓鬼的路上,孟星凉还是将“师父离开”这个猜想给说了,孟星焰性格最是冲动,急道:“师父不是老不死吗?怎么会——啊不,我是说,师父她老人家长寿,青春永驻,为什么会离开?”在其他师兄弟的怒视下,他迅速开口,然后在心里谴责自己,竟然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咳咳。

    “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知道。”孟星凉淡淡地看向天空,她学的这门道术讲究心如止水波澜不惊,然而一想到有朝一日师父会离开他们,孟星凉仍然感到不安和不舍。

    如果再也听不到师父的声音,泡不到装满奇奇怪怪虫子或是药材的药浴,吃不到师父亲手做的饭菜,没有师父的谆谆教诲,没有她的笑,没有她的安抚和拥抱……已经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师父已经成为了一种信仰。

    而人怎么能失去信仰呢?

    “我也有这种感觉。”孟星枝喃喃地说。“师父总是漫不经心的,明明她离我们很近,可我仍然觉得她是那样遥远。我们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厉害,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教我们从来没有在这个世间的道术……除了名字,我们对她一无所知,但她却这样陪伴了我们十几年。我总是觉得师父要走,有时候想想,也许师父现在就走才好呢,那样的话就不用总是害怕不安,某一天早上,师父就不见了。”

    “师父希望我们独立而坚强,就是不想我们太过依赖她。这几年她已经不下山了,再厉害的邪物她也不会出手。虽然不知道师父会陪我们多久,但是……”孟星潮轻声说。“珍惜当下。”

    孟星钰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忧伤。除了大师姐之外,他们都是孤儿,师父对他们而言不只是长辈,也是亲人和依赖,甚至是一种追求。无论他们怎么刻苦,都打不到师父的高度,可尽管如此,他们仍然希望未来能够和师父一起生活。

    家人不应该分开,不是吗?

    可是那一天,师父还是走了。

    不声不响的走了,连告别都没有一句。

    那天……孟星凉还记得,天气很好,太阳很大,鸟语花香,早上的时候师父难得起早给他们做了早饭,还每人做了套新衣服,当天还很严肃的告诉他们,他们已经到了可以选择契约兽的时候,将这些年来封印在竹筒里,用符咒和佛经净化的灵□□给了他们。然后赶他们去练功。

    蹲马步的蹲马步,站梅花桩的站梅花桩,练剑的练剑,打拳的打拳,吐纳的吐纳,读书的读书……他们总是有很多功课要做,师父说学无止境。

    这一天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早饭吃的特别好,所以中午他们还以为师父会大发慈悲再给做顿晚膳。

    但是没有。

    师父不见了,只留了一张字条,上面说:你们总是问咱们这一脉叫什么名字,其实咱们没有名字,但是从这一日起,咱们就叫做孟婆一脉。

    后来师兄弟们各奔东西,游走于凡间,降妖除魔,避世苦修,但山上永远是他们的家。每年的这一日,他们都会回来,但师父再也没有出现。

    孟婆一脉,远离尘世,道术玄妙,正气浩然。每当天下大乱,孟婆一脉便会横空出世力挽狂澜。

    无数门派忌惮他们,但他们强大的同时就是门派人数稀少,从来不会超过五人。

    他们将苍生视为己任,四处奔走,千年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