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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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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莺莳坐在叶思惘的床榻旁,陪他说了很久的话,零零散散的全是她在琼华派这十余年来的一些记忆,而这些记忆多多少少都与叶思惘有关。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叫你师兄吗?因为我总觉得叫你师兄的话,就可以没有那么规矩地跟在你身边,也感觉亲切一些。我不敢叫你的名字,明明你的名字是那样好听。叶思惘……我总觉得你的名字是一首诗,可是我不记得是哪一首诗了。于是便翻了许多诗集,许久终于有一日教我给找到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莺莳笑了笑,望着他的脸,就好像他醒着一般继续说道:“好多话平日里都不敢同你讲,如今有机会同你讲了,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师父总说我凡心太重,虽没明说我资质不好,可我也知道,无论凡心与否我都成不了仙。你看看,莫说昆仑,天下仙门人才辈出,可真正修得仙身的又有哪个?有人修仙为的是长生不老,有人修仙是为了能够造福天下苍生,而我修仙却只是为了你。”顿了顿,她垂下眼眸问他:“是不是很可笑?”说完,她自己便笑了出来。低低的,仔细听像是在哭。

    “你如果醒着又要说我笨对不对!你才笨,你才是大笨蛋!我反正也成不了仙,人总是要死的呀!你让我死就好了,为什么要帮我挡下来!你是不是傻,你说话呀!”她一面说一面哭,最后匍匐在他的胸膛上呜呜的流着泪。

    不知哭了多久,湿了叶思惘胸前的锦被,莺莳忙抹了抹脸上的泪去柜子里取出干净的被子来重新给他换上。莺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混混沉沉的,脑海中无数的画面在演绎在旋转,有她有叶思惘有师父师兄还有琼华派上她认识的好些人,到最后还有翁碧沉,还有他那句:“要得璃国的凤玺,唯一的方法嫁给我。”

    莺莳觉得自己很累,很困,她想回去好好地睡一觉,又好想说这只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梦,她睡一觉醒来,也许这个梦就醒了。她再看了他一眼,确认被子盖好,窗子也关了,凝神止疼的香片也点上了,这才浑浑噩噩地走出门去。没行几步,碰上迎面而来的薄素素。她气色虽然不好,却比她看起来有精神。莺莳没有心情与她客套,点了个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而薄素素却叫住她:

    “师姑是要去回气宗?”这是疑问句,问的让本就脑海中一片混沌的莺莳更加莫名其妙。她不去气宗能去哪?她在琼华派好似也没有几个常有的去处。然而莺莳动了动唇还未回答,便又听薄素素问道:“你到底在不在乎我师兄?”

    “我在乎。”莺莳是抢着回答的,几乎在薄素素话音刚落的时候她便这样回答了她。她告诉薄素素:“我比谁都在乎他。”

    “你在乎他?”薄素素半挑嘴角,冷笑着问道:“你愿意为他去死吗?”

    “我愿意。”依旧是没有分毫犹豫的回答。

    薄素素依旧冷笑,走进几步:“你就是个骗子。”

    “……”

    四目相对,莺莳眼中的每一分情绪薄素素都看在眼底,然而她并没有回答她眼底的那个疑问,而是冷笑着转身,与她擦肩而过。

    莺莳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屋子里的,桑小小应当还在长老那处听学没有回来。屋子里烘了炭,暖暖的,与外面的冰天雪地根本就是两个世界。身上的雪很快就化成了水,莺莳脱去外衣便蜷缩在了自己的床上。后来,桑小小也跟话唠一样的回来了,说着长老今天又说了什么什么是她觉得有意思的,又说了什么什么她觉得根本就是废话,后面坐着的朝小旭又扯她辫子啦,剑宗的谁谁谁又和谁谁谁在课堂上打架了。只是她无论说什么莺莳都不理她,莺莳是面朝里躺着的,她叫了莺莳几声师姑奶奶都没人应,她便以为莺莳是睡着了,便自己到隔间去写长老留下来的课业。天黑之后便也自己洗洗睡了。

    莺莳想了很多,觉得这几个时辰仿佛有一两个经年那么长。可是当她回过神来,能够清楚地听到不远处桑小小传来的梦呓,她恍然发觉自己竟什么都不记得了。莺莳躺着榻上,想着今日薄素素问她愿意为叶思惘去死吗,她说愿意,是真的愿意。若有的选择,她宁愿是她为叶思惘挡下那生死的一瞬。可是后来薄素素却冷笑着说她是个骗子,她怎么是骗子?后来醒来了,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竟然愿意为了叶思惘去死,又为什么不愿意为了他去嫁人呢?

    好歹嫁的也是一国之君一表人才,好歹她嫁过去了也还活着,好歹她嫁过去了他还活着。

    第二日,早课的弟子还未起身,莺莳便拿着莫邪剑端正的跪在苍玉苑的门口。苍玉苑是执明长老的居所,在气宗最里面的位置,临着昆仑山巍峨的绝壁。因执明素来喜静,身旁也只有两个扫洒伺候的弟子,住在外间,莺莳在冰天雪地里跪了泰半个时辰,执明终于拖着大白胡子将门打开。执明见到莺莳的时候,她将莫邪剑置于膝上,眉间肃穆清寂,发上,肩上都铺了一层薄雪。

    彼时执明以为她又在外面惹上了什么麻烦,可她哪一次惹的麻烦自己没有给她轻描淡写的解决了,这大冷天的何必跪着,如何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想着执明变了脸色,厉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莺莳颤了颤睫毛,便有落在那上面落着的雪花跌落到眼睑上,随即化成了水,在执明看来就像是在哭。

    莺莳嗓子有些哑了,她抬眼看向执明,将手中的莫邪剑高举过头顶,垂头涩声哽咽道:“徒儿不孝,不能再侍奉师父左右,请师父准许徒儿下山吧!”

    她要下山,他又何曾拦过她?气宗在门规这一方面,应当是整个昆仑山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了,执明捋了捋胡子,很快就听明白了莺莳这句话里的意思。这话说的决绝,简单一点来说,便是她若是下山便再也不会回来了。莺莳无亲无故,自幼被他带回昆仑山长大,如今她说要走,执明不禁问道:“你要去哪里?”

    “徒儿……”莺莳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紧盯着自己眼前的那一块台阶,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说道:“有一位公子丰神俊朗,家世殷实,待……待徒儿也很好,徒儿想……想……”

    执明一声叹息,上前一步拖着她的手臂将她扶起来,膝盖是疼的,莺莳便微微弯着膝盖垂着头站着。执明上下打量她一眼,一喟道:“莺莳,你我师徒这么些年,你说的话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真当为师看不出来吗?”

    “师父……”

    执明的眼睛因历尽沧桑而显得浑浊,却已经有着洞悉一切的精明。像小时候一贯一面安慰她一面哄着她的语气,执明问道:“你有什么事是不能同师父说的呢?”

    莫邪剑的纹路因为她握的太紧而烙在的她的掌心,莺莳默了默问执明道:“师父,你能救他吗?”

    “……”那个他自然是说的叶思惘。执明长长一叹,叶思惘那孩子确实可惜,可他如今的情况怕也只有大罗神仙才有回天之力。执明无奈地摇了摇头,莺莳的凡心执明一直看在眼里,不是贪恋人间的软红千丈,而是因为他。

    “师父,徒儿不孝。”执明的沉默不语,早已说明一切。莺莳再一次扑通跪地,脆生生道:“徒儿去意已决,自知愧对师父这些年的养育授业之恩,来世便是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也一定会报答师父。如今……莺莳恳请师父收回莫邪剑,除去莺莳琼华派弟子之名……望……望师父成全!”

    一字一句她都说的极为艰难,终究还是说完了,不免长嘘一口气,却又觉得这些话说出口便如同泼出去的水,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莺莳!”这是执明第一次厉声呵斥她。莺莳直挺挺的跪着,将莫邪剑放在面前的石阶上,重重地冲执明磕了一个响头,几乎是恳求道:“请师父成全!”

    执明伸出一只手,想要拉住她,而莺莳却继续磕着头。一下一下丝毫不带含糊,第四次抬起头来时额头已经磕破了皮渗出血来,她一匍匐又要扣下去,执明终是看不下去上前一步将她整个人都拽了起来,却为等莺莳站稳,一拂袖敛了那莫邪剑在袖中。执明看了莺莳最后一眼,眼中有心疼也有痛心,最后只能闭眼转身离去,在门关上的时候执明拢袖对莺莳道:“你既要我成全,自今日起你便不再是琼华派门下弟子。”

    莺莳低着头,眼泪无声跌落在面前湿冷的雪地里。

    执明最终一叹道:“可你依旧还是我执明最宠爱的那个弟子。”

    “师父……”

    执明摆手,一声叹息淹没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