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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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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酒是个好东西,能麻醉你的百转愁肠,但喝酒的人怕醒,怕回忆起醉酒时做的荒唐事,同样更怕回忆不起醉酒时做的荒唐事(比如只记得零落的一些片段。)

    我连过了三天烂醉如泥的生活,精神上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升华,只是那是以残害身体为代价的,到第四天的时候,身体突然闹革命,全身器官一起罢工,于是昏昏沉沉地被人送进了医院。

    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白大褂

    整个世界都是白色的,苍白的,无力的。

    各方小鬼咿咿呀呀地在我耳边叫着,闹着,唱着,又在我眼前飘然着,慢慢地往上升,我软着身子,眼睛直瞪着,空洞洞的,无力地躺着,由着他们闹,并不去挥散他们。

    有人到我身边来,又从我身边离开,又有人来了,又走了。

    人大概皆是如此的,分分合合,早该习惯了的。

    我也不知道是梦是醒,似乎,也并不重要。

    只有一天晚上,半夜了,是个很死寂静的夜里,似乎有人隔着床单伏在我的腿上,呜呜咽咽地哭泣着,我那时候意识突然清醒了,想着,那大概是文慧,想撑起身子来,但终究没能爬起来,她哭了一会,又走了。

    我以为我不能醒过来了,但终究还是醒了,已经是七天后。

    我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应该也不过是一场梦,大梦里的一场小梦。

    我母亲给我下的一个死命令,必须和文慧断了一切关系,就连我给文慧妈妈拿钱治病的事,她老人家也知道了,她说:

    “以前的钱也不希冀那穷人家去还了,但以后绝不可以再给他们寄半分钱。”

    我看着母亲,我母亲是个爱漂亮也漂亮的人,五十多岁的人,坚持每天做半小时面膜,脸上也涂浓厚的粉,她依旧有白皙的皮肤,生动的轮廓,可是此刻,我看到了她粉底下面的一丝一丝的皱纹,从额头一直垂到鬓角。

    那是岁月刻上去的,如同树的年轮,任凭你如何遮掩,它终究要存在。

    这代表,她老了,不可抗拒地老了。

    没有人能抵挡得住时间带来的衰老。

    那一刻,我突然哭了,伏在她的怀里,像八岁的小孩,嚎啕地放肆地哭着,她也轻拍我的肩膀,如同许多年前她轻拍她怀里的婴儿。

    我换了手机号,换了QQ号。

    我在三亚,文慧在上海,两个世界。

    失去了交织的两个世界。

    这一天我去公司,这个我是挂名老板的公司,我已经呆习惯了的,这一天却觉得很陌生,不,与其说陌生,不如说新鲜,房子是新鲜的,电脑是新鲜的,员工是新鲜的。

    我才发现,我这员工里有一个小女孩,这是个顶漂亮的女孩,整张脸和身材都是柔软的细线条,皮肤是白的,眼睛是大的。

    我走过她的身边,她看着我,她喜欢用她的大眼睛瞪着我看,她看我的时候,脸上没有半丝的表情,以至于我曾经怀疑她的没有表情代表她对我的憎恶,然而我这一天突然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了她脸上的表情,轻柔的,细腻的,如同春天里飘摆的杨柳丝儿。

    我于是又走了回来,我说:

    “谢倩倩?”

    她有点惊讶,旋儿点头,笑开来,在脸上凝出一个酒窝,她笑起来更加漂亮。

    谢倩倩喜欢漂亮的衣服,我于是给她买各式的衣服,她穿上去,如同一个衣架子,一个漂亮的衣架子,只可惜总会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我思考了很久,大概是衣架子是死的,不会思考。

    不过有时候,可能漂亮就足够了,比如在饭局上,谢倩倩坐在我的边上,所有羡慕的眼光就会投过来,让我不由自主地觉得很骄傲。

    又比如,我妈妈就很喜欢漂亮的没有思想的东西,她说:

    “女孩子就不该有太多心眼。”

    我笑着说:

    “那样就不会惦记您和爸那点家产了。”

    我妈听了洋装要打我:

    “你爸白手起家,到今天不容易,他的家产一定要跟着姓刘。”

    我说:

    “妈,您可真是一个一辈子只为自己男人着想的好女人,可您什么时候也为自己想过。”

    我妈要打我,她并不会好好想我的问题。

    又比如,谢倩倩会准时到达约会地点,我说五点十分,她绝不会挨到五点十一分,只有一次,她原本算好时间的,不料她坐的公交车堵车了,堵得太厉害。

    她打电话来,说她不能在约定时间来了。

    我说没关系。

    结果她急的在公交车直跺脚,边跺脚边哭了起来,弄得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一迭连声地劝她别着急,结果越劝她越哭得凶起来。

    她迟了半小时,她见了我,脸上的表情像犯了大逆不道的罪行,弄得我反而安慰她半小时。

    再比如,吃东西,我说吃湘菜,她一定同意,吃西餐,她也一定赞成,买东西,买贵的,她说行,买便宜的,她也没意见(当然,买衣服除外)。

    什么都行!

    如同我的附属品一样,我的思想就是她的思想。

    所以我不用考虑任何东西。

    不过有一次,我喝多了,还不算太多,只有点朦朦胧胧的,她送我到楼下,我说我到了,你回去吧。

    在我的思想里,她应该立即下车,然后自己打个车回去。

    不过她居然没有,她把手放在方向盘上,转过头来,她看着我,并不下车。

    我以为她没有听清我的话,于是又说了一遍。

    结果她还是没有动,依旧看着我,面无表情的。

    我惊疑地看着她。

    她看着我。

    她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她说:

    “刘治,你爱我吗?”

    我不提防她会这么突然问我。

    我犹豫了半响,嘴张开一半,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脑前的汗淋淋漓漓地掉下来。

    她开了车门,抬腿走下去。

    那一刻,我觉得她是有思想的。

    只是第二天早上她又来找我,在楼下,提着她买好的早点,踮着脚往楼上我的房间位置张望,那时候,她又恢复了她没有思想的样子。

    然而,从那以后,她的没有思想不再让我觉得心安理得,不再觉得自然,,甚至有点战战栗栗的。

    我终于忍不住,我说,我们分手吧。

    她哭,掩面哭,整个身体颤抖得厉害。

    她并没有拒绝,并没有吵闹,只是哭,没有思想地呜呜地哭,像有人在吹螺号。

    那以后,我离开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