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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丑女无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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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下连绵,冷透人心。

    伴随雨声的离别,最让人情伤。

    石秀才的居所简陋,青瓦几处破裂,有点滴的漏雨。

    他哪里还顾难堪,他哪里还顾寒酸,因为离别在即。

    匆匆忙忙推开屋门,引采桑女进来。

    黄昏的夜,被雨幕遮蔽,像看不见希望一样黑。

    家里简陋,竟然没有椅子待客,只好给采桑女搬来木凳。

    采桑女不坐,轻轻婉儿:“我该摆个什么姿势好呢?”

    秀才咽下苦涩,没答她的燕语。

    黑暗中,找了一方干爽地,铺平纸张,秀才悬笔作画。

    几抹丹青飘过,佳人跃然纸上。

    柳叶戏燕飞,花伞半遮头。

    少女骄阳下,淡步云清悠。

    “这是我第一次见你。”

    秀才将画纸拈起,递向采桑女。

    刚刚接过他的画,他又低头沾墨。

    屋里暗黑,极难视物,采桑女见到桌角有孤灯,轻轻燃起。

    灯映纸亮,最美不过画中人。

    这是他眼里的我?

    竟然如此美吗?

    他说第一次见,又是哪一天呢?

    轻启樱唇,刚想问他几句,又见他递来第二卷画。

    “这是我们第一次说话。”

    春风画峨眉,红云半颔首。

    酥手弱如兰,鬓丝耀北斗。

    看过了他的画,那日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在秀才的摊子前,挑挑拣拣,那天,我可没少说挑剔他的话。

    回顾春意时,采桑女心里变暖,想把那天为难他的话再说一遍,却莫名的哽在喉间。

    “这是我第一次交给你绣片样子。”

    秀才送来第三张画。

    白绣鞋,绿萝衫。

    斜云流苏马尾辫。

    银镯子,金头钗。

    春露轻妆俏珊珊。

    过去了那么久,他竟然记得那天我穿了什么。

    采桑女嘴角微动,想说些什么,眼泪却滑了下来。

    快点转过头,别染湿了画卷,也别让他看见。

    这是你第一次给我酬劳。

    这是你第一次请我吃糕。

    这是你第一次给我测字。

    这是你第一次帮我卖画。

    ……

    几张画卷,几段往事。

    说不尽,是情义绵绵。

    秀才笔不停墨,为采桑女画了十副像。

    直到今天早晨,采桑女坐在他的摊子前,巧手托腮,明眸娇俏。

    最后一笔画过,秀才终于落泪。

    滴在纸上,染了佳人。

    两人各自神伤,闻雨无声。

    云袖沾去星眸泪,采桑女将画像再看一遍,轻轻收好。

    唇边细细一声笑:“你画错了人,我可没那么好看,我是丑女无颜。”

    “你在我心里,是仙子临凡。”

    丑女无颜与仙子临凡,同一个人,在不同人的眼里,竟有如此大的差距。

    离苦在即,秀才终于说出心底。

    采桑女低下头,小手掩去嘴角的笑意,悠悠的叹息如兰:“仙子?那是你没见过我家绣姑娘,她才是绰世人间的仙子,我和她比起来,简直就是丑到该去跳井呢。”

    “采桑!”秀才不许她再羞辱自己,抢步到了她的近前,伸出手,想替她挽起鬓边的发丝,终究堪堪落下。

    在秀才的影子下,采桑微微转身,轻轻两句:“我家姑娘见你绣片样子画得好,问过我你的样貌。我说你俊俏,也是老实人,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

    说过两句,转头笑看秀才:“我家姑娘动了春心,想和你做成好事。秀才,这是天上掉下来的福,你可要好好……”

    话没说完,突然被他欺近,红唇被他含住。

    他是知书达礼的秀才,也是彬彬文雅的秀才。

    吻住她时,是抛却所有的秀才。

    画卷飘落,采桑女融化在他怀里。

    任他吻透了红唇,吻透了心底。

    他轻轻放开,采桑女不敢看他,柔软的像枝头的嫩芽。

    看尽采桑女的羞涩,秀才跪在她的眼下。

    “采桑,不要跟那个状师在一起,他对你只有邪念,不会明媒正娶你的。”

    “你……你先起来呀。”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跪?

    秀才满目焦急,竟然放赖:“你如果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她去搀他,无力的一笑:“我能答应你什么?已经签了卖身契。”

    他不起来,抓住她的小手:“你逃吧,逃出苏州城,再也别回来。”

    “被人抓住怎么办?”任他攥着小手,采桑女低头皱眉:“他是状师,衙门里都是通的,一但抓住了我,还得吃官司。”

    难道真的别无他法?

    “官司我替你吃!”秀才说得斩钉截铁,再把事情说圆全:“明天我就去投案,就说我拐卖了你,要杀要剐,随他们的意!”

    痴心的秀才,不要礼仪了,也不要律法了。

    “你逃得远远的,嫁一个好人吧。”

    他不肯放开她的手,却让她嫁给旁人。

    这一声嫁字出口,秀才红了眼眶。

    “哎呀,你……”采桑女急得直跺脚。

    秀才急在心头,听不出采桑女的娇嗔,又打断她的话:“别犹豫了,没有时间了,我只有几分银钱,全都给你做盘缠。”

    一切主意拿定,秀才爬起来就要去翻老底儿。

    突然头顶响起一声喝:“你给我跪好。”

    还没等秀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只觉得屋瓦破碎,一股阴风旋了下来,死死的压住头顶。

    秀才被阴风缠住,又重新跪在采桑女的眼底。

    阴风散去,秋雨淋进了堂里。

    随雨落下了白袍状师,与采桑女并肩而立。

    一见状师露面,秀才无暇多想刚才的古怪,只知道采桑女的逃跑大计被他抓了正着,连忙与状师讲清原由:“一切主意都是我出的,所有恶果由我来承当!”

    “恶果?”状师一愣:“你马上就要成亲了,是喜事,哪来的什么恶果?”

    成亲?

    一派胡言!

    “要抓就抓,何必取笑?”

    秀才挣扎了几次,始终站不起来,牢牢的跪在采桑女的眼前。

    “你要娶苏州城里,最出名的绣姑娘——严筱玫。”

    我娶严筱玫?

    采桑这么说,他也这么说。

    一定是他刚刚趴在瓦上,偷听了采桑的话。

    “我心里只有采桑!”

    事情已到绝境,不怕情有独钟。

    人虽跪的低,心比天还傲。

    看他那副倔强的模样,状师深吸一口气,沉声再问:“你真的不肯娶严筱玫?”

    “不娶!”

    他答得干脆,已经铁了心。

    状师摇摇头,又咂咂嘴,转头对采桑女一声苦笑:“严筱玫,我真的尽力了,但他死活不肯娶你。”

    什么?

    采桑女就是严筱玫?

    秀才傻呆呆的愣住了。

    看他那副可爱的模样,严筱玫扑哧一声笑。

    笑得冷雨也变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