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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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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中郎将让明公南攻河东?”

    “嗯。不过,公则持相反意见。他说百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眼下应该是大军留在太原攻拔晋阳城,只派遣一偏师南下攻略河东郡,如果放弃步步为营的稳胜之道,贪功冒进,只怕大军会遭受败绩。”

    袁绍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逢纪和他在望楼上轻声交谈。

    当时张、郭两人的争吵不可谓不激烈,张郃说要避实击虚,郭图则反驳他贪功冒进,郭图说河东郡乃阎行的创业根基,人心归附、城池坚固,当年郭汜也是率大军趁虚而入,结果折戟城下,如今河北大军千里馈粮,又要百里争利,只怕与关西的强兵草草作战,会有不测的后果出现。

    但张郃也立即反唇相讥,说河东殷富,大军可以就粮于敌,人心虽然归附阎行,但士民之中难道就没有忠勇之士是心向明公的,况且阎行的大军已经赶往河南救援洛阳,短期内肯定无法与曹军分出胜负,大军正要趁此机会夺取三河之地。

    袁绍虽然在多数时候都表现出来从谏如流,能够听取身边文武的不同意见,可在这些关键时期的争议上,需要尽快决断的他,却往往失去了平日里的睿智和远见。

    他只能够让另一个不在场的心腹谋臣逢纪仔细为自己分析一番,然后在作决断。

    逢纪听完袁绍的话后,思索了许久,最后才慢慢说道:

    “明公,其实张、郭二君的建策,都各有利弊,就臣看来,若是为了短期之利,那不妨听取张中郎将的进取之策,若是看重长期之利,那就可以采用郭公则的策略了。”

    “哦?”

    袁绍沉吟不语,逢纪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

    “敢问明公,此次出兵,想要争的,是并州、三河,还是整个天下?”

    骤然听到此言,饶是自己的心腹谋臣,此刻又再无第三人在场,可袁绍还是不由张大双眸,目光凌厉。

    “元图,你这是什么意思?”

    尽管因为多了阎、曹谋袁的插曲,使得实力受损的袁绍没有过分地得意忘形,主簿耿包等企图攀龙附凤之人也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劝进,可如心腹谋臣的逢纪等人都知道,雄踞河北、虎视天下的大将军心中已经不仅仅想要五世三公,他还想要成为疾足高材者,夺取早已从汉天子手中失去的肥鹿。

    只是内心知道,和当面说出来,是完全不一样的。

    若非此时只有袁绍和自己两个人,田丰等老臣都不在场,逢纪刚才是万万不敢贸然开口说这句话的。

    但现在,逢纪虽然在袁绍的目光下有些惊惧,但他还是口舌利索地将自己心中的话解释清楚了。

    “明公,如今袁、曹再度联军进攻阎行,纵然关西兵马精锐,也势必难敌两家之力,阎氏不是覆军杀将、分崩离析,就是据山阻河,退保关中,实力大损之下,是再难有东出争天下的机会了。”

    “但许都曹操的实力却还尚存,而且控制天子朝堂,已有和河北一较高下之心,此前曹军偷袭邺城即是明证。曹操为人狡诈,颇能用兵,单纯角力,河北虽能取胜,但只怕又要多费些周折。”

    “既然如此,还不如趁此机会,围困晋阳,坐观阎行救援洛阳,与曹军一决雌雄,两雄相争,必有死伤,到时候明公因利便,阎胜即灭阎,曹胜则攻曹,定鼎中原,横扫关西,扫灭群雄,海内再无敌手,天下可运于掌中矣!”

    逢纪说完之后,忍着内心的忐忑不安,静待袁绍的下文,可是近在咫尺的袁绍呼吸虽然变重了,发出呼呼的气息,却半响没有回应,仿佛刚刚没有听明白一样。

    按捺不住的逢纪忍不住再要开口之际,袁绍终于出言:

    “此事容孤思之,不可宣于他人之耳。”

    “臣谨遵命。”

    逢纪连忙应诺,也在这个时候,望楼下的叫唤声打断了君臣二人的诸多绮思,袁绍低头望去,只见今夜无需守值的许攸匆匆赶来,正仰着头,在望楼下发声叫唤着。

    “先下去吧。”

    袁绍皱起了眉头,夜间急报,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他关切军情,率先抬步走下望楼,逢纪也忙不迭地紧跟而下。

    “子远,出了何事?”

    袁绍脸色有些难看,盯着许攸问道。

    “明公,来自河东的密报,十来天前,有大批关西兵马渡河开入河东境内,去向不明。”

    “竟有此事!”袁绍顿时意识到不妙,如果按照之前的军报,阎行要倾巢而出救援洛阳、与曹军决战,那必然是走距离最近的崤函道,而不是绕道河东,多走一些弯路。

    显然,那些进入河东境内关西兵马一定是另有图谋。

    “十来天的敌情,为何如今才来禀报?”

    “明公,河东法令森严,潜伏的暗间多被擒获,此时又两军交战,行旅断绝,能够得到这密报,已经是那边的人不惜代价,突破万难火速送来的了。”

    许攸面对袁绍的责问,叫苦着说道。

    袁绍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只是很快又变得凝重起来,他瞥了跟来的逢纪一眼,缓缓说道:

    “关西的兵马不经崤函,进入河东,难道是声东击西,不是想要迎击曹军,而是想要举众与孤在晋阳城下决战?”

    “也有可能是途径河东,奔着河内去的!”

    逢纪不待开口,许攸已经为袁绍分析说道。

    袁绍闻言,脸色再次变化。

    “颜良虽勇,但不是阎贼的敌手,此前他还传来捷报,进言冬月之前攻取河内全境,若是贪功冒进、一时不备,只怕要落入阎贼的圈套之中了!”

    “臣这就派遣使者,赶往颜将军军中,让其持重用兵。”

    逢纪一向知晓袁绍的心意,他连忙说道。

    “速去,带孤的符信去!”

    语气中夹带着焦虑,袁绍目视着逢纪匆忙领命离开,这时候忽又想起逢纪刚刚的话,心思一动,转头看向许攸问道:

    “子远,你方才说关西兵马是奔着河内的颜良去的?”

    “嗯,虽说兵不两胜,亦不两败。兵出逾境,战不期十日,必有一方破军杀将。但两军交战之前,都有一段长时间的对峙消耗,眼下阎贼南北遭袭,亟需破局,如果不是取道崤函,那就有可能是冲着河内的颜将军去的,毕竟河内境内地势平坦,利于发挥关西的步骑优势,正是阎贼麾下兵马的用兵之处。”

    袁绍听了许攸的话,脸色凝重,过了良久才又说道:

    “若是颜良不幸战败,得胜猖獗的阎贼会不会率军入并地,与孤一决生死?”

    “不好说。”许攸摇了摇头,“阎贼若是得胜,可能北上并地与我军争衡,也有可能还是奔着围攻洛阳的曹军去了。”

    袁绍闻言长吁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夜空,心思复杂,默然不语。

    ···

    晋阳城,城楼上。

    “徐先生,真是有劳你了!”

    曹鸢同样带着公孙续等军将佐吏巡视城防,最后转到了城楼上,看到徐庶刚刚带着一队军士吹完一曲,连忙上前慰劳道。

    这个幕僚,胸怀韬略,可是帮了自己大忙。

    公孙续是公孙瓒的长子,易京沦陷之后,在外联络援军的他也就投奔了攻取并州的阎军,随后被镇守太原的曹鸢用为将佐。

    他们这时也附和着曹鸢,称赞起徐庶的大才来。

    徐庶微微一笑,收起了手中的笛子,向曹鸢行礼说道:

    “庶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将军守备晋阳,以寡敌众,总理军机,才是真正的劳累啊。”

    曹鸢虽知对方是礼节性的美言回馈,但他还是笑了笑。扶着城楼的横栏,看着城外漫漫无边的敌军连营,曹鸢一时也不禁感叹:

    “赖麾下文武诸君用命,敌军虽号称有十万之众,横跨太行,汹汹而来,但还是被我军依托坚城挡在了城下,此战若能够击退强敌,皆是文武诸君之功也。”

    “若无将军之运筹调度,又岂有我等立功的机会。”

    公孙续等人连忙答道。

    曹鸢闻言呵然一笑,但眼中还是流露出了一丝忧虑。

    城下驻扎的,毕竟是袁绍亲率的河北大军啊。

    晋阳城虽然号称是高墙深壑的坚城,城中又有床弩、抛石机、瓮城等守备军械和工事,可面对河北的十万之众,以寡敌众的曹鸢还是无法抹去心中沉重的担忧。

    眼下晋阳城已经被袁绍的河北大军围得水泄不通,曹鸢与外界的联系也不可避免地被切断了。

    不知道杨丑、眭固等将是否守住了句注塞,不知道牛嵩、郝昭等将又是否守住了雀鼠谷,裴绾是否抵达了鲜卑轲比能部落,徐琨、孟突是否能够率领匈奴骑兵前来,不知道上党、河东、河内、河南各郡的形势怎么样了,不知道骠骑将军的关西大军何日能够解开河北大军的重重包围······

    困守晋阳近两个月的曹鸢面前犹如被蒙上了一块黑布,他不能够再看到敌我双方的任何变化。

    而等待和迷茫恰恰是最能够消磨一个人的斗志和胆气。

    曹鸢内心恐惧这些,他也知道别人比他更加恐惧,所以他必须不断地激励士气、安抚人心。

    因为他知道,如果城中守卒心灰意冷,自己也对坚守城池心生动摇,那距离晋阳城沦陷的日子就真的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