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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暴戾恣睢其势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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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午后,汾阴津。

    经过了一场激战后的汾阴渡口,仅仅陷入了一阵子的短暂沉寂,就又转入到了繁忙紧张的渡河进程中。

    张绣和李儒同乘渡口处最大的一艘木船,由张绣的亲兵摇动船桨,慢慢地驶离东岸,转向宽阔的河中,往对岸的西河之地而去。

    亲自带兵夺取渡口,衣甲上还沾染着渡口守卒鲜血的张绣在船尾处,按剑而立,目光望向了自己正在慢慢远离的东岸。

    视野中,自家麾下的士卒有的还在解开缆绳,有的已经将船只划离河岸,还有的士卒正在放火焚烧剩下的舟楫以及栈道、水寨,准备将这里的一切都付之一炬。

    火光在白昼中并不显眼,可冉冉升起的烽烟还是足以引起四野的注意。

    这一场大火过后,郭汜大军的退路就算是被自己亲手给掐断了。

    张绣看着那开始四下蔓延的火舌,暗暗想道。

    只是这种亲手执刀的感觉,却并没有给他的内心带来多少畅快。也许自己这把刀,也不过是从一个人的手中,转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中罢了。

    “少将军,此番大功成矣,却孑立船尾,莫非你还有其他顾虑?”

    李儒笑吟吟地走出了船舱,也来到了船尾处。

    看着面前这个在不久前大发神威,亲率士卒夺取渡口的青年人,李儒的笑容中带着一抹欣赏之色,也开始了他心中的计较。

    张绣在这个时候背弃郭汜,进入了左冯翊后,要想取得立足之地,必然要依仗三辅之中最强势力存在的李傕,但张绣不管在朝堂中,还是在李傕军中,都是孤立无援的。

    或许自己应该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提携他一把。

    毕竟,在西凉军的将校中,扶植培养属于自己的同党、爪牙,历来就是李儒的好手段之一。

    董营之中的徐荣、阎行,包括后来被他看中、策反到了郭汜营中的白波杨奉,都曾作为他的军中同党、爪牙的存在。

    只是徐荣、阎行这两人都先后背离了他,徐荣投向了朝堂,阎行选择了自立,而杨奉这个军中爪牙,在背弃郭汜,断绝郭汜大军退路这桩大事上,李儒稍一考虑之后,就径直抛弃了他。

    自己也身处郭汜的军中,万一消息泄露半分出去,就是死无葬身之地,郭汜折磨与之作对的人的手段,李儒已经从郑多被当成人靶子活活射杀的惨状中见识过了,他可不想将自己也陷了进去,亲身去体验郭汜毒辣的手段。

    所以,李儒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正值叔父身死、与选择撤军的郭汜走到了分裂边缘上的张绣。

    而张绣,在下定决断之后,奔赴汾阴、夺取渡口这一连串的用兵,也充分显示了他有足够的胆气和军略。

    甚至在他身上,李儒看到了当年徐荣还有阎行的影子。

    这当真是一个不错的发现,李儒心想。

    “我在想,后将军在听闻汾阴河津的渡船被焚毁一空后,会如何作为?若与河东兵马决战,是胜?是负?”

    张绣望着河岸,如是说道。

    听了张绣的话,李儒笑了笑,站立在河上,大功告成、脱离险地的他心情不错,当即悠悠笑道:

    “后将军也是军中宿将,晓明兵势,当务之急,自然是弃了安邑,另寻退路了,说不定现下已经全军拔营西撤了。至于与河东兵马决战么——”

    说到河东兵马时,李儒的脑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了阎行那张沉稳恭谨的脸庞,他嘴角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声音也变得严肃凝重。

    “只要是阎行的主力歩骑晚至三日,那后将军还有决战之机,若是早至三日么,那后将军的西撤大军,怕是危矣!”

    说到“危矣!”时,作为怂恿郭汜用兵河东的始作俑者,李儒也同样望向了东岸模糊的地平线,他的声音中竟不自觉地带有一丝颤抖。

    至于是兴奋,还是害怕,他也说不清了。

    ···

    “可恨,小儿竟欲陷我于死地!”

    行军途中,坐在马背上的郭汜得知了夺取渡口的张绣在渡河之余,一把火将汾阴渡的水寨、栈道、舟楫都尽数焚毁的军报,顿时气得七窍冒烟,厉声喝骂,吓得禀报的士卒都不敢起来了。

    跟随在郭汜身边参赞军事的伍习看着暴怒不已的郭汜,有些畏惧地缩了缩脖子,挥手让禀报的士卒退下后,才轻声向郭汜提醒说道:

    “将军,昨夜火起,李儒和监视他的士卒也都不见了,此事只怕是一早就勾结起来的阴谋啊!”

    得了伍习的提醒,暴怒中的郭汜内心大震,顿时睁大了眼睛,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昨夜里,郭汜大军的营中突然火起,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伙士卒,竟冲到了郭汜营寨中杀将起来,扰得郭汜军中大乱,以为是被河东兵马趁夜袭击了营地,连郭汜也被半夜惊醒了。

    结果闹了许久,等到混乱平息,袭击者也被逐一击杀后,郭汜才得到了禀报,在夜间纵火、袭击营地的人,竟然是张济的亲兵!

    又惊又怒的郭汜当即派人去张济营地召张绣前来,结果就又获知了张绣带着麾下的两百骑兵,趁着营中火气大乱之际,开了营门,连夜向西出逃,不知所踪。

    而李儒还有负责监视他的士卒,也都不见了踪迹。

    这一连串的出现的怪事,顿时引起了郭汜心中的猜疑,虽然不明底细,但更促使了他要加紧撤军的决心,只是大军在夜间撤退,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因此郭汜的大军还是要等到了今日才开始西撤。

    虽是全军拔营,白昼撤军,可安邑城中的守军也担心是郭汜大军的诱敌出城之计,不敢冒一点风险,一直固守城头旁观,丝毫没有出城追击的迹象。

    但是,郭汜撤军不久,就在路上得知了汾阴渡被张绣袭取的消息。

    现在将这些事情,一件一件串联起来,如伍习所言,俨然就是一桩巨大的阴谋。

    是要将自己陷于绝境的大阴谋!

    郭汜后背的毛孔瞬间都竖了起来,纵然是衣甲在身,依旧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伍习提醒的声音再次响起。

    “将军,如今汾阴渡舟楫、栈道尽焚,后路被断,还需早作谋划,另寻退路啊!”

    郭汜被伍习的声音从阴谋的思绪中拉扯出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兜鍪,尔后才稍稍安定下来。

    如伍习所言,汾阴渡这条退路已经被张绣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儿掐断了,自己的大军当务之急,就是要另寻退路了。

    眼下再在汾阴搜集舟楫、建造浮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这样不仅耗费时日,事倍功半,而且在旷日持久之下,也容易遭受河东兵马的攻击还有对岸张绣兵马的阻截。

    当下唯有的退路,就是重新再夺取一个大河的渡口,利用另一个渡口的舟楫将大军渡过大河去。

    河东渡河进入左冯翊的渡口有三个,一个是汾阴渡,另外两个在蒲坂还有皮氏。

    而眼下的局势是,蒲坂守军毌丘兴新败于自己大军的手下,但距离较远,城池坚固,而皮氏距离较近,只是还有卫觊、牛嵩一股兵马在邻近盘踞,最近甚至屡屡派出了兵马威胁郭汜大军的后方,甚至有传言阎行的主力歩骑已经到了冀县。

    因此,郭汜必须尽快决断,是要沿着大河转道南下,去攻打蒲坂,还是要渡过汾水北上去攻取皮氏。

    犹豫了一阵子之后,郭汜终于做出了决定,大军加快速度,转道北上,在休整一夜之后,明日渡过汾水,去攻取皮氏的渡口。

    转道南下,去攻打蒲坂,不仅距离较远,耗费时日,而且若是毌丘兴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直接在郭汜到来之前,就把渡口的舟楫、栈桥、水寨都焚毁一空,然后坚壁清野,撤入城中死守不出,那郭汜就会变成是耗费时间,扑空一场了。

    反倒是转道北上去攻打皮氏,寻机击败活动频繁、没有消极避战的卫觊、牛嵩军队,一举夺取皮氏的河津、渡船,显得更为稳妥,可能性也更大一些。

    于是,在号令声声中,大军执行了郭汜的命令,驱赶着掳掠来的财货粮帛、人口牲畜,加快行军速度,转道向皮氏而来。

    结果,北上的大军斥候,很快就与皮氏方向的河东斥候遭遇了。

    双方的骑兵在野外突然遭遇,河东的斥候率先扣动了弩机的悬刀,于是在一场短促的交锋过后,稍占上风的河东斥候主动撤离了战场。

    只是随后不久,郭汜大军的前锋斥候就在前方野外又发现了多股专责骚扰、刺探的河东军斥候骑兵。

    郭汜不得不加派兵马,肃清、驱逐了河东军的阴魂不散的斥候骑兵,然后赶到介山山下,临时修建大军营地,加派巡夜人马,忧心忡忡地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对于皮氏方向频频出现的斥候骑兵,诸将各陈所见,有的认为是卫觊、牛嵩在故布迷阵、虚张声势,有的则认为怕是阎行的主力歩骑已经抵达河东境内,才会作出如此异常的态势来。

    对此,郭汜无疑也是心存顾忌的,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到如今,再想要大军掉头南下也是不可能的了,总不能因为皮氏出现了敌方的几股斥候,就吓得自己的大军仓皇南逃吧。

    黑夜消逝,在第二天来临之后,大军依旧时要北上渡过汾水,去夺取皮氏的大河渡口的。

    也就是在这里,李儒为之颤抖的事情,终于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