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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败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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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这个学步车, 其实就是一个类似圆桶形状的东西,把顾安安的上半身卡在桶上,圆形的小桌板干好卡住腰,两只小手活动解放,在能在小桌案上放点吃食和玩具, 木桶底上装了几个小轮子, 顾安安站直身体刚好双脚够到地, 开心的时候晃着小脚丫在屋里撒欢, 累的时候就靠学步车本身的支撑力站在那休息片刻。这圆桶的截面还挺大,就是撞到墙了, 也碰不到她身上, 而且稳定性好,依着顾安安此时的力气,还没法使着学步车侧翻,这么一来,安全性就更高了。

    自从农忙开始后, 顾安安白天的时间几乎是在学步车上解决的,顾学文和顾学武两兄弟则是兼顾警报器的重责,只要她拉了尿了或是哭了,就去地里报告这一则消息。

    此时的顾安安正用自己的小奶牙啃着一块小桃肉。

    不同于本地的脆桃,此时她手里的桃肉软软的, 即便她那样还没长齐的小牙齿都啃得动, 轻轻一抿, 一汪甜甜的汁水就顺着嗓子流到了胃里,桃子甜香的味道再口腔中渗化开去,相比后世超市里那些不知加了多少化学药剂保鲜的桃子,别提有多美味了。

    这是顾建业去隔壁省出车的时候顺道带回来的,量也不多,就十六个,软桃不禁放,即便顾建业带回来的时候很小心,可还是难免有了磕碰,磕碰到的地方很快就软烂了,家里人就挑那些坏的厉害的桃子,将好的那部分桃肉给几个孩子吃,大人就吃那烂掉的部分。

    顾安安的牙口不好,这样的软桃正适合她,现在每天早晚苗翠花都会往顾安安学步车前的小瓷碗里放那些切成小块的桃肉,让她自己慢慢用牙磨着吃。

    此时顾安安就待在院子里的那棵大银杏树的树荫底下,耐心仔细地啃着自己手里的那块桃肉,因为那牙齿不怎么给力,汁水哗啦啦地顺着白嫩的小手掌往下滴,她还得费劲的舔一遍自己的小肥爪。

    今早妈妈出门的时候特地帮她用香胰子洗得干干净净的,现在舔起来,一点压力都没有。

    这个年代,食物的珍稀程度可比她在孤儿院的时候紧张多了,就这样的桃子,也就她爸是运输队的,还能往家里带,其他家里,见都见不着,顾安安自然加倍珍惜。

    “安安,你再给我一块呗,再给我一块。”

    树荫底下,还藏着一直肥嘟嘟的小黑鼠,舔着小爪子,动作和顾安安如出一辙,正期待地看着顾安安学步车上的那个小瓷碗,回味了一下那桃子的甜香,圆溜溜的眼睛一下子瞪地更圆了,仿佛冒着小星星。

    这样馋嘴的小老鼠除了黑胖,也找不出其它鼠来了。

    例如边上另一只小老鼠黑妞,它就比黑胖稳重了许多,吃完顾安安分给它的那小块桃肉,舔了舔被桃子的汁水打湿的毛发,十分矜持的站在黑妞的边上。

    好吧,如果忽略那同样期待的小眼神,这的确是一只矜持的小老鼠。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加上一定的食物攻势,一人两鼠现在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顾安安废了好大的功夫,也终于改正了两人对她的称呼,没有鼠在耳旁肥崽肥崽的叫着,顾安安觉得天更蓝了,草更绿了,连胃口都更好了,不自觉的又肥了一圈。

    “刚刚给的已经是最后一块了。”顾安安看着空空如也的碗底,遗憾地对一旁的两只小老鼠说到,看着黑胖犹如被晴天霹雳一样的小表情,顾安安还囧囧地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什么天怒鼠怨的事来,隐隐有些愧疚。

    因为她的年纪还小,这些东西家里人也不让她多吃,每次就在她的小碗里装三四块,都只有拇指大小,不敢切太小,怕她直接咽下去,就切拇指大,让她慢慢嘬着啃着。

    顾安安每次自己就吃一块,剩下的两块给两个小伙伴,因为黑胖吃的快,且嘴最馋,往往如果有多的那块,通常都是进了它的嘴里。

    听了顾安安的话,黑胖和黑妞两只鼠都有些焉哒哒的,尾巴甩起来都不带劲了,拖在地上,两只半圆的耳朵也垂了下来,摊着爪子,一副被蹂躏的小表情。

    “我七大姑的八外甥家的重孙子的邻居,昨天托他大侄女婆家的三弟妹的朋友传来消息,说是他们那的河水都断流了,种地只能去更远的地方挑水,或是挖深井水,地里的粮食没有水都长不大,那些人类都在发愁呢。”

    黑妞总归比黑胖正经些,很快就打起了精神,和顾安安分享鼠族内传来的小道消息。

    “人类未免也太笨了,都不知道提早把粮食藏足了。”黑胖吃饱了趴在树荫底下,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小肚皮,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你瞧,它多聪明啊,它可是藏了好多好多的粮食,就是加上边上那只越来越肥的人类幼崽,都够吃上好几年了,旱灾来了它也不怕,黑胖沾沾自喜,小表情别提多得意了。

    “你那——”顾安安想问是什么地方的河水断流了,可是话正要出口,却发现自己记不清到底是七大姑还是八大姨,想的思绪都乱了。

    “是我七大姑的八外甥家的重玄孙子的邻居,昨天托他大侄女婆家的三弟妹的朋友传来消息。”黑妞很好心的复述了一遍,可惜看顾安安囧囧的表情,就知道她还是没记住。

    没办法,谁让老鼠那么会生呢,顾安安有时候都会想,黑胖和黑妞两个到底是怎么记住自己那么多亲戚的。

    “管谁说的呢,我就想问问是哪里的水断流了。”

    现在农村可没自来水,浇灌农作物用河水,洗衣服也是在河边进行的,喝的是井水或是山泉水,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的,讲究一点的人家把水烧开了喝,不讲究的,都是直接打水就喝的。

    这河水断流,就说明旱灾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没有水,对农民的耕作和生活,都有严重的消极影响。

    “这?”黑妞挠了挠头,他忘了七大姑的八外甥家的重玄孙子的邻居现在住哪儿了,这就尴尬了。

    “黑胖,时间不早了,咱们也该下地干活去了。”它口中的干活自然就是趁人类收割粮食的时候,捡一些掉在地上的零碎农作物。

    黑妞踹了边上的黑胖一脚,拽着它的尾巴将它塞进了一旁的洞坑里,自己也一溜烟的跑了,就留顾安安一人干瞪眼。

    “爸,妈——”

    隔老远呢,就听到了爸爸的声音,顾安安顿时就来了精神,迈着两条小肥腿,划着学步车往外头走去。

    “诶,爸的宝贝闺女。”顾建业没等来老子娘,倒是等来了自家宝贝,开心地几步上前,把顾安安从学步椅上抱了起来,用自己那微微有些扎人的胡渣,在顾安安白嫩的小脸上亲了好几下。

    顾学文和顾学武两兄弟就在堂屋门口玩陀螺,顺带的任务是看妹妹,妹妹太乖了,就在树荫底下安静地吃桃肉,两人就有些分心,等顾安安都走到院子口了,两人才回过神来追了上来。

    “等会再好好教训你们两个。”

    顾建业给了两个儿子一个一个大脑瓜子,力气不大,就是看着凶,两兄弟吐了吐舌头,嬉皮笑脸的,一点也不把顾建业的威胁放在心上。

    “这就是我大侄女,长这么大了。”

    顾建业的后头传来一声爽朗的男声,顾安安好奇地探过头,看着眼前那个有些陌生的青年。

    说是青年,其实应该也快三十了,比顾建业高了小半个头,穿着白色的汗衫和一条军绿色的部队裤,五官英气,浓眉大眼,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身材健壮,搁后世,就是一个大写的型男。

    他的手牵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穿着和那青年同款式的衣服,只是是青年的迷你版,皮肤白白嫩嫩的,看模样,将来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看他的小表情,看上去有些拽拽的,嘟着嘴,似乎并不是很开心的模样。

    顾安安好奇地看着两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顾安安只听了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但是大概也猜到了这大伯父和大伯母为什么事吵架,左右离不开这村里刚分的粮食。

    这些日子,小丰村多数人家都为了那些粮食起了不少争执。

    小丰村有那么多外头嫁进来的媳妇,也有那么多嫁到外村的女儿,拿隔壁村来说吧,这日子差到玉米面掺糠麸了,这还是现在,等再过些日子,恐怕连玉米面都没了,只有糠麸了。

    往日里,糠麸都是喂牲畜的,哪里是人能吃的,粗糙卡嗓子,吃多了还会堵肠胃,大人的消化力好,还能熬,小孩子就不行了,这嫩嗓子和肠胃,都受老大罪了。

    这不,那些人就将眼睛盯上了勉强算是丰收的小丰村,一个个嫁到小丰村的媳妇的娘家人上门借粮,或是已经出嫁的闺女抱着嗷嗷待哺的孩子来娘家求粮。人心不是铁打的,加上现在的旱灾远没有到之后那样严重的地步,大家这心里头还没那么紧迫,这粮,就稍微借那么一点点,多了也是不肯的。

    这么一来,家里的摩擦就大了。

    现在也不是家家户户都像顾家这样分了家的,多是上头二老还在,家里的几兄弟不分家住在一个院里,吃住都是一起的。

    既然这没分家,自然就是一户,这粮食也都是放一起的,这老大媳妇娘家来借粮了,老二老三媳妇家的来了是借还是不借,你借了老大媳妇娘家二十斤玉米面,难不成还能接老二老三媳妇娘家十斤?

    一堆糊涂账,往日里还算和平的小丰村这些日子就没断过争吵。

    这没粮要挨饿,有了粮也不见消停,都不知道那个好哪个坏了。

    相较之下,顾安安家里就平静了许多,一来分了家,二来顾保田和苗翠花也没闺女,几个儿子都分到了足够的粮食,没有要上门借粮的人,而且苗翠花那战斗力摆在那里,也没人敢来她这借粮食,就怕不仅没借到粮,反而惹了一身臊。

    顾安安想着刚刚奶奶的脸色,想来大伯母这借出去的粮还不在少数,不然奶奶的脸色不会那么难看。

    怪不得大伯母明明知道奶奶的性子,还怂恿大堂哥和大堂姐来家里吃饭,看样子是想从他们家里描补回去,只是大伯母还是低估了奶奶的性子,今天这一出过后,恐怕会消停很多了,就是不知道这粮食到底借出去了多好,大伯还要不要的回来。

    顾安安清楚,接下去的两三年这粮食只会越来越缺,没有储藏足够的粮食,接下去的日子就更难熬了,大伯一家实在撑不过去,爷爷奶奶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还是会帮一把。

    不是顾安安小心眼,凭什么大伯母偏心自己的娘家人,最后买单的却要是爷爷奶奶和他们一家,不过,连她都能想到的事,顾安安觉得奶奶一定也想到了,这件事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过去的。

    相处了两年,顾安安对于奶奶的本事已经有了十分清晰的了解,作为苗老太太的头号老缠粉,她相信奶奶一定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的,就是这么自信。

    “妈,秀妮儿几个......”

    走出老远一段距离了,田芳这才鼓起勇气追了上来,看着跟在苗老太后头,黄瘦的三个闺女,话说的吞吞吐吐的。

    今个儿一早老太太就让人把她家三个闺女叫了过去,一开始她还不知道什么事儿,刚刚隔壁上演了这么一出,现在的隔音又不好,田芳在自个儿的屋子里,把大哥大嫂家发生的一切都听见了。

    这件事,占便宜的是她的三个闺女,可是说实话,她心里却是有些埋怨苗翠花这个婆婆的。

    秀妮儿几个就只是丫头片子,哪里有资格吃那些好东西,她都听到了,大嫂家里蒸了鸡蛋和白面馍馍,还烙了煎饼,这样的好东西,给几个丫头吃就是糟践了。妈要是早就觉定搞这么一出,一开始就应该叫建党过去啊,他是男人,又是家里的顶梁柱,只有他才配吃这些好东西。

    这么想着,田芳也有些怨上了几个闺女,没孝心的白眼狼,也不知道给她爸藏些好东西,就顾着自己吃,生闺女果然没用,她还是得尽快努力生个儿子。

    田芳什么话都没说,可是苗翠花却也大概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撇撇嘴,十分看不上这个媳妇。

    说起来,苗翠花也算是十分大度的人了,当初三个儿子娶媳妇,都是他们自己看上了才算数,只要女方没有硬伤,苗翠花都是同意的。

    用她的话说,将来和儿子过一辈子的人只有他媳妇,是好是坏都让他自己选,当然,如果有重大短板苗翠花也会提前打听清楚告诉儿子,他要是依旧一意孤行,认准了人家闺女,苗翠花也没有二话。

    当初顾建党在大哥顾建军的婚礼上相中了和王梅一个村的田芳,当时苗翠花就让人打听了,这田家在他们村的风评不好,活都是闺女的,好事都是儿子的,田芳在那个家做牛做马,田家还想靠卖闺女给儿子娶媳妇,所以这彩礼要的高,嫁妆一分没有。

    可是顾建党就是相中了他,那时候顾家可远没有现在这条件,是苗翠花偷偷卖了自己的嫁妆镯子,才凑够的彩礼钱。

    之后几年,顾建业长大了,也赚了钱,把那镯子又从当年的那个买家手里买了回来,偷偷在老太太生日当天还到了老太太的手里。

    所以说,这父母偏心也不一定是没有理由的,或许一开始是一碗水端平的,这日积月累的小事,就足够改变父母的态度,让公平的变得偏心,让偏心的变得更偏心。

    “啥事啊?”

    苗翠花瞥了看上去懦弱,那眼珠子却一直乌溜溜转悠的媳妇一眼。

    田芳的那些小心思在老太太的眼神下几乎无所遁形,整个人僵硬地站在边上:“没啥,就是三个丫头出来挺久了,家里还有好些活呢,想叫她们几个回去了。”她搓了搓手,看着被老太太抱在怀里,看上去白胖可爱的顾安安,心里又些许不屑,“这女娃娃还是要勤快些,不然以后不好找对象,秀妮儿几个懒备,平日里没人盯着就偷懒,我让她们多做些活,是为她们好。”

    似乎是解释,田芳又加了后头的那些话。

    顾秀顾春和顾丽的因为田芳的那些话,眼神更黯淡了些,今天白天,几乎是她们过得最开心的日子,吃了白面馍馍,还吃了煮鸡蛋,现在嘴里还留着鸡蛋的味道。

    顾丽舔舔嘴,有些失落,刚刚二堂哥和三堂哥说了要带她一块去玩嘎拉哈,二哥有四个嘎拉哈,都用朱砂染了色,红红的,可好看了。

    嘎拉哈是村里孩子热衷玩的一种玩具,它本身是猪羊身上的膝盖骨,每年杀猪杀羊的时候,这膝盖骨都会被分给喜爱玩嘎拉哈的孩子,至于那么多孩子分给哪一个,那就得看自己的本事,和自己爹妈的本事了。

    顾向文手上的那四个嘎拉哈是顾保田有一年上山打到的一个野狍子身上取下来的,是顾向文的宝贝,村里的孩子也都很羡慕,只有和他玩的好的人才碰得到。

    “行了,你把人领走吧。”田芳那人要是说的听,苗翠花也不介意多讲几句,可这人脑子早就被他们老田家给教坏了,自己是个女人还看不起女人,顾秀几个投到她肚子里只能说没福气,她这个做奶奶的顶多在大事上替她们把把关,其他的事,就只能看她们自个儿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