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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喜事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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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码字不易, 请支持正版!  高凉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虽然还没有死, 却已经尝到了下地狱的滋味, 高烧烧得她仿佛置身于火海,疼痛从脚后跟一直蔓延到后脑勺,像是踩在刀山上,汗如雨水般从各个毛孔里冒出来,洇透了病号服和床单,整个人如从水里刚打捞出来的一样。

    高凉苍白枯瘦的双手揪着惨白的床单, 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无声地承受着地狱般的折磨。她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到底作了什么孽, 这辈子要受到如此残酷的惩罚, 临了也让她不得善终, 想起这短暂一生所经历的一切, 委屈愤恨的泪水汩汩从深陷的眼窝里涌出, 顺着嶙峋的颧骨滚落下来, 洇湿了枕头。

    一个面容憔悴的年轻女人从门外进来,病床上的高凉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充满希望地看着对方,激动地问:“珊珊, 找到了吗?”

    高珊心疼地看着被胃癌折磨得瘦成皮包骨的大姐, 她就像风中的一盏残烛, 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唯有眼睛是清亮的,她禁不住喉头一哽,在大姐的希冀中缓缓摇了摇头,艰难地吞咽一下才发出声音:“没有找到。”她的声音很,生怕大声了会吹灭了她的生命之火。

    高凉张了张嘴,不出话来,泪水再次汹涌而出。高珊抓住她放在被单外骨节分明的手,哽咽着:“大姐,电视台还在帮我们找,不定很快就找到了,你别急,再等等。”

    高凉闭一下眼,两颗豆大的眼泪顺着眼角滚了下来,就怕等不到了,她动了动嘴唇:“照片。”

    高珊赶紧从床头拿起一个相框递过去,高凉抖着手接过来,透过模糊的泪眼看着相框里褪色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三个女孩一个男孩,最大的是十八岁的自己,其次是十六岁的大妹高盼,再是十三岁的妹高珊,最的是不足十岁的弟弟高强,相框的角落里还镶着两张黑白寸照,那是他们父母的证件照,爸爸年轻帅气,妈妈美丽端方。那曾经是多么幸福美满的一家,现在早已支离破碎,父母英年早逝,大妹下落不明,弟早夭,现在她也要跟父母弟团聚了。

    高凉泪潸潸然,抓着妹高珊的手,哽咽着:“珊珊,以后只剩你了,要找到盼盼。”

    高珊痛哭出声:“大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二姐的。”大姐最后的心愿是找到失去联系多年的二姐,她想了很多办法,始终都没有二姐高盼的下落。

    当晚,高凉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晨曦初露的时候,她因器官衰竭离开了这个令她充满了遗憾和悔恨的世界,也终于摆脱了病痛的折磨。

    *******

    一个冰凉的东西落在额头上,冰得高凉头脑一阵清明,她倏地睁开眼,看见了一张久违的熟悉脸庞,她嘴角一阵哆嗦,眼眶瞬间红了,眼泪从眼角滚落下来,顾不上自己正卧病在床,抓住对方的胳膊一用力,居然坐了起来,然后伸手抱紧了对方,“哇”一声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盼盼——”

    高盼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任由大姐抱着自己,大姐从来都要强,感情不外放,除了爸妈去世,她还从来没见大姐哭过。正在屋外换煤球的高珊和坐在板凳上吃冰棍的高强听见屋里的哭声,纷纷跑了进来,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大姐,你怎么了?”

    高凉听见他们的声音,顿时停止了哭泣,睁开眼看向声音的来源处,眨了几下眼,才看清只有十多岁的高珊和**岁的高强站在床边,正一脸惊慌地看着自己。高凉望着妹弟,又转过眼来看眼前的大妹,才发现高盼也是十几岁的样子,原来不是真的,高盼没有回来,这只是一个梦,她的眼泪又汹涌而出,很快就模糊了双眼,她低下头去,双手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三个的不知道大姐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都心翼翼地安慰着她,高凉张开双臂,将弟妹三个全都搂住了,哽咽着:“对不起,大姐对不起你们。”

    高珊和高强年纪,都被大姐的情绪感染了,忍不住呜咽起来。高盼年纪大一些,她只是鼻子有些发酸,等大姐哭声低了下去,这才:“姐,你放心去广东吧,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的。”

    高凉听见高盼的话,止住了哭声,这个梦做得太真实了,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当年还没离开家的时候,她抹干眼泪,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弟弟妹妹,试图将弟弟妹妹的模样记得更清楚,她抬起手,抹掉妹和弟脸上的泪水:“姐马上就要走了,你们要乖,要好好的,知道吗?”弟妹们都认真地点头。

    高凉一直坐着,贪婪地看着弟弟妹妹,舍不得闭上眼睛,知道一梦醒来,一切都会消失不见。三个的都看着姐姐,觉得姐姐的目光有些不对劲,高盼忍不住:“姐,你烧还没退呢,赶紧躺下吧,我再给你敷一下,不然冰都化了。”

    这话提醒了高强,他看着手里正在滴滴答答往下滴水的老冰棍,赶紧举起来吸了一口。高珊也如梦初醒:“啊!我还没换好煤。”着匆匆跑了出去。

    高凉只觉得这个梦好真实,真实得永远都不想醒来。高盼扶着高凉,让她躺下去,然后从床头捡起一块卷起来的毛巾放在高凉额上,高凉发现毛巾里是裹了冰的,一放在滚烫的额头上就觉得清凉无比。

    高盼:“这是俊伟刚刚送来的冰,给你冷敷降温的。姐你睡吧,我给你冷敷,等饭好了我再叫你起来。”

    高强举着手里的冰棍,笑得有些羞涩:“这个也是俊伟哥给我的。”他笑起来的时候上下唇分开,露出牙齿上的豁口,门牙掉了还没长齐。

    俊伟?高凉想了一下,终于想起来是以前住在他们家隔壁的李俊伟,也是她的同学,她微微笑了一下:“好。”她躺下来,并不打算睡,她要多在梦里看看弟弟妹妹,然而眼皮不听她的使唤,还是沉沉地粘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凉听见了妹高珊的叫声:“大姐,大姐,起来吃饭了。”她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然而却不愿意睁开眼,刚才那个梦实在太美好了,一睁眼所有的一切都将消失,连那种美好的感觉都会没了,她闭着眼:“珊珊,你知道我刚刚梦见什么了吗?我梦到盼盼了,我还见到了弟。”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起来,眼角渗出了泪水。

    只听见妹的声音惊愕地:“大姐,你怎么了?二姐和强强一直都在啊。”

    高凉睁开眼,眼前确实是妹高珊,不过还是那个缩版的高珊,这个梦居然还会连续做,真是太好了!高凉有些激动地抬头环顾一下房间,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环境里,这里不是她老家的房子吗?这个梦真真实!高凉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单,准备下床。

    高珊伸出手来扶她:“大姐你慢点,还发着烧呢。”

    高凉下了地,看着水泥地板上蓝色的海绵人字拖,将脚伸进去,用脚趾夹住了拖鞋,这种触感真实得让她觉得这不是梦里,而是真的。她看着自己的脚,白白净净的,落地的时候脚后跟也没痛,完全没有一点病态,真好啊!永远在这个梦里不要醒来就好了。

    高凉已经太久没有下床了,站起来的时候她下意识伸手去寻找依托,扶着高珊走了两步,发现身上除了无力之外并无半点痛感,便松开了扶着妹妹的手,慢慢走到了门外。一出门,光线白亮得叫人睁不开眼,外面的暑气扑面而来,滚滚热浪灼烫着人的肌肤,感觉一切都那么地真实,完全不像是在做梦。

    夏蝉在院子里的大樟树上长噪不休,仿佛在控诉着气的炎热。还是记忆中熟悉的院落,厨房在院子里的樟树下,弟正坐在突出的树根上逗一只黑狗,看见她出来,高声叫着跑过来:“大姐,你病好了?”

    高盼正在走廊上的洗脸架边洗手,看见她出来,:“姐,好点了吗?”

    高凉伸手摸摸弟的头,触感那么真实:“嗯,好了。”她其实也不上来到底好不好,但现在确实感觉没什么大碍,弟弟妹妹都还在,她就放了心,感谢老让她做了个这么真实的美梦。

    高珊在堂屋里叫:“大姐,来吃饭吧。”

    高盼对弟弟:“强强来洗手。”高强乖乖去了。

    高凉也走过去洗手,洗脸架上方有一面镜子,她一抬头,便从镜子里看到了一张白皙年轻的脸,她望着镜子呆了半晌,伸手摸了摸脸,虽然也没多少肉,但至少不再是病中瘦骨嶙峋的样子,她几乎快要忘记自己也曾年轻漂亮过了。高凉贪婪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多享受一下年轻的感觉。

    高盼本来已经进了屋,看大姐没进来,又出门来:“姐,吃饭了。”

    高凉回过神来,走到中间的堂屋,一眼便看见了悬挂在墙上的父母的遗照,他们慈爱地望着她,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对她。高凉怔怔地望着照片,眼眶湿润起来,父母意外去世,留下三个未成年的弟妹给她照顾,她却一个都没照顾好,她对不起父母,想到这里,她抬起手背擦了一下眼睛。

    高盼看着姐姐,总觉得大姐生病之后变得格外多愁善感起来:“姐,吃饭吧。”

    高凉走到桌边,看着红漆脱落的木桌子中间摆着一大一两碗煮丝瓜,此外就没有别的了。高珊看了一眼桌上的菜,问:“怎么没给大姐**蛋?没有蛋了吗?”

    高盼看一眼妹妹,又瞟了一眼姐姐,:“只剩下两个了,过两强强过生日了。”

    高强赶紧摇头:“我不吃,给大姐吃。”

    “强强乖,大姐不吃鸡蛋,你吃。”高凉心疼弟弟的乖巧,虽然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也想对他们好一点。

    高珊将筷子递给她:“大姐,吃饭吧。这一碗是你的,没有放油。”她着将那碗少点的丝瓜朝高凉推过来一点。

    高凉抓着筷子,动了动手指头,触感特别真实,她拿过碗,夹了一点米饭放进嘴里,甚至都能尝到米饭的清香,她已经失去味觉很久了,真是在做梦吗?她突然放下筷子,用右手在左手背上猛地拧了一下,真实的痛感传过来,她呲起了牙,看着手背上慢慢浮现的红印,突然问了一句:“珊珊,今是几月几号?”

    高珊一愣:“7月16号。”

    高凉继续追问:“哪年?”

    这回高珊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安地看了一眼二姐,大姐这是怎么了,都忘记今年是哪一年了。高强在一旁举手:“大姐,我知道,是198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