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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归来的慎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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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过后,夜空中已是月明星稀。月下,屋檐之上,慎潇和婵儿的老地方——

    慎潇蹲下来,手慢慢滑过面前的一砖一瓦,回想起下午婵儿为湛暮宵弹唱的那首曲子,心里不住地刺痛。

    也许,婵儿的过去是自己的,可是现今和以后都不是了。为什么老天这么残忍,在她等我的时候,我不能回来,而我回来的时候,已物是人非!

    从此,再没有承诺,没有日夜萦绕心间的梦幻。两个人,甚至不能做彼此的过客,而要在同一星空、同一屋檐下与她朝夕相对,忍受那种落寞和煎熬。

    你是主,我是仆,尊卑有别,我们的身份已有了不可逾越的鸿沟。我对你,也再不能有妄想……

    慎潇怀着这样的情感,在屋檐上坐下,把从不离身的箫拿至嘴边,吹了起来。一曲男儿无泪,在这一晚显得格外苍凉。

    这时,婵儿并没有睡,怎么可能睡得着。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顺着心之所想,就来到了这个最初在她心中留下烙印的地方。

    慎潇一曲吹了多久,她就站在屋檐下听了多久。

    “你是在惩罚我吗……”婵儿轻轻纵身,跳上屋檐,落在了慎潇身侧。

    “今夜,是最后一夜,这个月亮最圆满的夜,我吹箫你听箫的夜,我不用把你当小主人的夜……”慎潇答非所问。

    两人一坐、一站,视线都凝视向夜空。

    “在我跌落悬崖被送到漠阁的时候,在我半梦半醒之间听到的那曲渔樵问答,是你吹的,你当时在那里,对不对?”

    “唔。”

    “我们之间的距离曾那么近,可是你都不肯见我。”

    “我和你之间,就像夜空中的这条星带,把天空划分成了两半一般,我们也是可以很近、更近,却始终无法触及。”

    “如果真的无法触及,当初何必要来招惹我?”

    “是,是我做错了,从十年前一直错到了今日。”

    “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婵儿垂下目光,眼神没有焦距地看着前院的空地,眼泪已顺着脸颊流落下来。

    “是吗……”慎潇也收回目光,站起身,看向婵儿的侧面,看到在月光和星光下反射着更美的光辉的泪水。

    “是。”

    “不过你也从来没有后悔遇见他……”

    “……你听到了,听到我弹的曲子了。”婵儿和慎潇四目相对。

    “听到了。”

    “……对不起,我答应过,也真的想等你,可是你在十年之内回来了,我却没在了。”婵儿的泪水决堤,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哭得越发厉害。

    “天意如此,我没想也没资格怪你,我都明白,要是你没有失忆,你会一直傻等下去。”慎潇抓住婵儿的手,略一施力,把她拽进了自己怀里,“是我没能把你从袁九天手里救出来,是我害你掉下山崖,是我害你忘了我……”

    婵儿蓦地想起了什么,急切地问道:

    “那时候那个黑衣人也是你……”

    “……”慎潇没有出声。

    “你和袁三相交手了,有没有受伤?”

    “你说的,不是我。”慎潇没有承认,他不想让婵儿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来增加她的困扰了。

    “潇哥哥……”婵儿挣扎着想推开慎潇,去看他的眼睛。

    “得罪了。”慎潇说着用手成刀状在婵儿背上猛力敲击了一下。

    婵儿在晕过去之前,只听到慎潇说的“丫头,从此忘了你的潇哥哥吧,今后只有婵媛郡主的侍从慎潇”,便失去了意识。

    慎潇抱紧了怀中的人儿,又接着说道:

    “可是对我而言,你永远都是你,是我慎潇的命。只要不是你赶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你身边了……”

    慎潇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即把婵儿横抱起来,一跃而下落在地面上,送她回到房内,轻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出房间,闭上眼。心,死了。

    ~~~

    第二天上午,空临六人来正式拜见婵儿,并商议为恭王和王妃报仇的事宜。当几人把多年来明面上和暗里的计划都讲述给婵儿之后,婵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说道:

    “没有后退的余地了么,这样是不是太过了?”

    “郡主不忍心吗?”唐胤问。

    “普通人都是无辜的。如果因此让那么多人国破家散,我们做的和景皇做的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不是心狠手辣,并不想伤害无辜的人,不过对方是一国君主,想要对付他,有牺牲总是在所难免。”风玉扬说道。

    “要是……我放弃报仇,也请你们放弃呢?”

    “战争已经发起了,就没有谁能保证谁的安危。”空临说道。

    “郡主知道,我们兄弟六人这十年来无论身在何处,不变的一点是,不曾从属于皇上、隐尘轩抑或赫连家。尤其是我,只认王爷一个人当主人。可是郡主不仅是王爷的血脉,也是我的恩人,我铭记于心,愿意余生都听从郡主的命令——只除了报仇这件事。”弓狐随后说道。

    婵儿无法争取执着的这几人,便下意识求助地看向慎潇,而慎潇只是一言不发。甚至向来以婵儿意愿为第一考量的龙幽残,此刻也沉默无语。

    这时,还是唐胤打破了静默,柔声说道:

    “我们都是想把伤亡降至最低,这个郡主不必忧心。你想想,这几年来易国与他国的战事,哪一次不是因为易国挑起的?这个国家在一天,各国百姓都难有一天安宁的日子。为了根源上解决战争的隐患,这是大家所能想、所能做的最好的方法了。”

    婵儿垂下目光,琢磨一番,似乎觉得唐胤说的有理——若是因小失大,致使战争连年,伤亡只会无限增多。念及此,婵儿才算下定了决心道:

    “我听你们的。”

    “多谢郡主成全。”

    “可是这件事,皇帝叔叔会同意么?”

    “郡主只要和皇上通报一声,就说骑都尉空临、越骑校尉风玉扬和射声校尉慎潇求见,我自有把握说服皇上。”空临信心十足地说道。

    “唔,我待会便入宫,你们在王府稍候。”

    “是。”

    下午,听闻婵儿转述后,孤国宣皇原昭命人前往恭王府宣空临、风玉扬、慎潇三人觐见。不多时,三人便现身在宣皇的书房,面对宣皇和婵儿行过礼,而后站定一旁。

    “婵儿已经对朕转达了你们这些年的经历,朕知道你们效忠恭王兄,且报仇心切,所以欺君之罪朕不予追究。此刻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你们何时可以复任,朕随时欢迎。”宣皇原昭率先开口道。

    “末将等沐浴皇恩,深为感激,只是一天未能除去奸人,恐有负皇上期许,难以专心征战。”空临说道。

    “恳请皇上给予末将等人一年时间,末将愿立下军令状,以多年在易国经营下来的关系,彻底颠覆易国景皇及他的每一寸土地。”慎潇紧随空临之后说道。

    “如果只是为了得朕允许,你们不至于大张旗鼓回宫见朕,仍可如此前数年一般自由行事。”宣皇一语言中关键。

    “皇上圣明,末将等另有事情启奏。”风玉扬说道,“不过……请皇上让郡主暂且回避。”

    婵儿闻言,心中明白有些事自己不便参与,于是干脆主动向宣皇请辞道:

    “皇帝叔叔既然和朝臣有政事商讨,婵儿便先行告辞。”

    宣皇微微颔首表示同意,等婵儿退出大殿,才再开口道:

    “有什么事,你们无需顾忌,尽可直言。”

    “末将身在易国时,曾有所听闻,皇上有意为郡主指派一门婚事,其中恒国两位皇子乃是上选,不知是否确有其事。”风玉扬应声说道。

    “‘乐磬侯’的消息果然灵通。”宣皇此言等于是间接承认了风玉扬所言。

    “皇上这一想法,应该不止是巩固孤、恒两国的姻亲关系,而是还有别的打算。”慎潇接过话来说道。

    “哦?你们倒说说看,朕在打算什么?”

    “皇上想要的,是东山十几座山脉以东、孤恒河上游所在的恒国沃土。”空临无所畏惧地与宣皇四目相对,缓慢说道。

    宣皇眼底一抹厉色闪过,快得几乎难以捕捉。

    “只是皇上有没有想过,单单把郡主嫁入恒国,就可以换来如此丰厚的聘礼么?诚然,郡主身世十分特殊,但若说她对恒国瑞皇会有如此大的重要性却是无法想象。”空临接着说道,“与其用这桩所谓‘上选’的联姻赌一个不确切的可能,不如改为抓住一个把握更大的机会,同时放弃‘上选’,才可能赢得‘上上选’。”

    “骑都尉心思剔透,朝中臣子皆不如你。”宣皇的表情似笑非笑,眼中则是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末将一心为皇上,才会提出如此建议。”

    “那么你的建议是什么?”宣皇虽已猜得几分,还是期待空临自己说出来。

    “末将几人随郡主潜入恒国贝城,以个人身份赴战场,助恒国战胜易国。倘若败了,末将等愿自我了断,势必不会牵累皇上和国家;胜了,那是皇上指挥有方,等于卖给瑞皇一个天大的人情,还怕素来以在意面子而闻名的他不知如何回报皇上么?”

    “你这番思考可曾告与婵儿知道?”

    “如果郡主知道,方才玉扬也不会请郡主回避了。”

    “你们三人意见一致,都是这样想的?”

    “是的,皇上。”风玉扬和慎潇回应道。

    “朕知晓婵儿和杳魔宫宫主相交莫逆,不过这无论如何不是‘上选’,亦非‘上上选’。”

    “末将所谓‘上上选’,乃是皇上心中所期之选,自当皇上定夺。”空临神色淡然,看不出其内心真实所想。

    “好吧,朕就应准你们所愿。不过有一个条件。”

    “皇上请讲。”

    “婵儿的十名护卫此次仍然随行,供婵儿差遣。不是为了牵制你们,是因为他们有能力助你们和婵儿一臂之力。”

    “谢皇上圣恩。”

    六月中下旬,婵儿与空临六人及井护十人低调赶往恒国,途中,慎潇、龙幽残分别潜回星坛和漠阁按计划准备行事,空临四人则留在婵儿身边策应。一行人刚抵达贝城、还未进入杳魔宫时,忽然有消息传来,因战况低迷,易国景皇特调回二皇子岫远,并派已为皇后守灵过七七四十九日的大皇子岫羲与流宸重返战场。易、恒两国东面战场上,严峻的战役又将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