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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各自的伤

作者:淡看浮华三千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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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七十六章 各自的伤

    剑雪瞎了一只眼睛。

    祭神日那天晚上,王轻候带着朔方城大军赶到,与巫族之人对决之时,剑雪也加入了战场,他心急着快点结束这一切,好保护方觉浅,大开大合不设防,被巫族之人一刀划在了右眼上,当场便被割掉了眼珠子。

    只是后来,太多人太多事要安排要处理,没有办法对每一个人都周到细致的关怀,只有等到此时这等风平浪平的时候,才能静下心来问问他伤得如何。

    王轻候挑开马车帘子走出来,望了望身后跟着的四千余朔方城将士,整齐列队的将士们蜿蜒在道路上,而剑雪则是骑马守在方觉浅的马车旁。

    右边脸上缠着布条,格外扎眼。

    他半低了头,似乎在跟马车里的人说话,脸上还有些羞涩的笑容。

    把他逗得害羞的人是花漫时,她伏在马车窗子上,跟剑雪打招呼,打趣道:“剑雪,可惜了你以前那样好一张皮相,这便是毁了,以后都是个独眼狼,你不会后悔么?”

    “花姑娘过赞了,男人要皮相做什么?”

    “男人怎么就不要皮相啦?你看咱们小公子,天天各式凝脂露养颜粉地往脸上招呼着,可仔细金贵他那张脸了,比阿浅要上心面皮一百倍。你虽不及小公子,但放在人群中也是一等一好相貌,这般毁了我看着都心疼可惜,你就不难过么?”

    剑雪红了脸,想了想,才细声说:“方姑娘没事就好,我不要紧的。”

    花漫时头一扭,望着坐在一侧正给剑雪调着药膏的方觉浅,支着额头叹:“以前常常觉得阿浅你倒霉,竟遇上了我家小公子那样的货色,现在却觉得,你也幸运,有这么多愿意为了你豁出去性命的人。”

    方觉浅托着调好了药的膏贴递站起身,瞪了一眼花漫时,道:“你少胡说八道,等下王轻候听了你这话,搞不好又要犯病,剑雪还伤着呢,打不过他。”

    “我好着也打不过他……”剑雪小小声,那日王轻候手持长矛横扫八方的英姿或许方觉浅没来得及看,他却看着了。

    一直以来不清楚王轻候擅长的兵器是什么,总不会是那些从他指间飞出来的金针,但从那日可以窥得,他擅使长枪,且枪法精深霸道,气吞山河。

    方觉浅半个身子钻出马车窗子,对着剑雪招手:“你过来些,我给你换药。”

    “嗯。”剑雪像只毛茸茸的小狗般,乖乖地把脑袋伸过去。

    方觉浅刚解开他脸上缠着的布条,想要给他换药,就被王轻候一把夺下。

    “我来!”

    “得,犯病了。”方觉浅耸肩。

    王轻候拿着药膏,看上去凶巴巴地往剑雪脸上一戳,其实力道还是掌握得很好,至少不会让他伤上加伤,又胡乱地给他绕了两圈布条,恶声恶气道:“你,去前面那辆马车,跟白痴一块儿坐!”

    剑雪不明所以,懵懂地望着方觉浅:“那谁来保护……”

    “我来!”王轻候钻进马车里,又赶着花漫时出去:“你去后边儿,跟阴艳坐!”

    花漫时小手举起,小嘴撇起,知晓这位公子爷又在乱吃飞醋发脾气。

    她钻出马车去的时候,又转身交代了句:“小公子你可别瞎闹腾,阿浅这两日一直睡不好,老是惊醒,你悠着点儿啊。”

    “赶紧走吧你!”王轻候推了她出去,“呯”地一声合上马车门。

    方觉浅看着乱发脾气的王轻候,也只是摇摇头,将手边上的瓶瓶罐罐都整理好,放进药匣子里,问道:“剑雪是因为我才受了伤,你少对他凶言恶语的。”

    “我哪里对他凶了?我还给他亲自上药!”

    “是是是,你你你。”方觉浅不跟他吵,侧卧了身子倒在狭窄的榻上,闭了眼睛:“我要歇一会儿,你要是不怕无聊,便自己坐会儿吧。”

    王轻候刚想闹脾气,自己“大老远”地从自己马车跳到她马车上来找她,陪她,关心她,她竟然就这么把自己晾着,简直是岂有此理。

    可是一看她眼下的乌青,眉间的疲惫,又把这脾气按下,坐在她旁边轻轻给她揉了揉眉心:“怎么睡不好?要不要熬副安神药给你?”

    方觉浅摇头:“不用了,做恶梦而已。”

    “梦见什么?”

    “梦见三千颗头颅,堆在我脚下,每一颗头颅的脸上,都是恐惧,绝望,害怕,无助,求饶,他们求我放过,求我怜悯,求我给他们一条生路,而我只是一挥屠刀,身上脸上甚至眼睛里,都全是他们的血,还梦见老爷子死在我眼前,我明明看着,却救不得。”

    “又梦见我躺在一片血海里,成千上万的血色触手缠绕着我,哀嚎着向我索命,问我要个公道,要把我拉进地狱火海,以偿罪孽。”

    她不是矫情的人,她能说的东西一定会说出来,直截了当,不藏阴私,她的恐惧也好,她的高兴也罢,都明明白白地摆在台面上,从不瞒王轻候半点。

    王轻候头倚在马车内壁上,静静听着方觉浅说这些话,没有打断她。

    他伸了伸手指,摸到方觉浅眼下。

    方觉浅笑了声:“我不会哭,你知道的,不是坚强的那种不会,是不知道怎么哭。”

    “你很愧疚,很难过。”王轻候轻声说。

    “原来这种感觉,就是愧疚,就是难过,那真是糟糕透了,为什么我不能感受一点好的情绪。”

    “阿浅……”

    “你不用开解我,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就一直在做这样的梦,我听说,这样的罪恶感要经过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渐渐淡去,但只要有人提起,依旧是触及旧伤,痛苦难当,说明这东西是旁人开解不了的,我也愿意承受着,这是我该得的。”

    王轻候倒下身子来,从后拥着方觉浅,两人挤在狭窄的榻上,要贴得很紧很紧才能双双躺下。

    他翻着方觉浅的身子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的眼睛,带着些歉意:“这些天我只顾着自己的事,没能早些听你说说这些话,是我的不是。”

    “哪里话,我若有父亲,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自己眼前却毫无办法,我也不会有心思去想别的。”方觉浅伸出手臂环着王轻候的腰,脸颊紧紧地靠在王轻候胸膛上。

    王轻候轻轻抚着她后背,温柔情深:“睡吧,我在这里,靠着我睡。”